第五章 披荆斩棘而嗅得金桂飘香

——少年在白茫茫世界中仅有的一处长长的台阶上奔跑着。

台阶一侧的墙壁上无端地映出一个十字架的影子。

突然，台阶断裂了，少年也因此跌落到缝隙中。

我于是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我的名字叫舒弘荆。今天，我要给大家讲的是关于我的故事。

我自幼在一个似乎被恐怖气氛所渲染的“被诅咒的家庭”长大：我的父母亲都是北京大学文学院的学生，我祖上的人也中过不少进士，所以这可说是个“书香世家”了；可我却不以为然，对他们灌输的那些个道德观念持怀疑态度——虽说模仿是婴幼儿学习的主要方式，可我却似乎自幼就具有着一种非比寻常的叛逆精神，在刚识字不久的时候就提早进入了叛逆期。之前说过了我家是“被诅咒的”，因为包括我堂姐、姑母和亲哥哥在内的所有试图学理工科的人都死于意外，可叛逆的我已经接受了唯物主义的价值观，偏是要坚持学理科。这两样加在一起，使得我与家人一度关系十分紧张：家人对我学理科十分反对，可这反而加剧了我的叛逆心理，我因此几度离家出走，还染了头发——这在中国基本是“坏学生”的象征了，虽然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学习成绩，老师也就不管了。

在我的心里，世界上只有“价值”是最为崇高的：而这价值并不包括形而上的“概念”，只有能够给全人类带来真正的福祉的才是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东西。我崇尚“真”与未被曲解的“善”，却质疑“美”的意义。因此，我对基因工程及计算机技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希望用计算机技术缔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并用基因改造将人类改造成一个“超越”的物种——当然了，和尼采那个愚蠢的家伙不同，我的期望是剔除人类身上所有的不良基因。

就在那时，我遇见了我的前女友，她的名字叫方艺然；人如其名，是个学艺术的。那时的她恍如我生命中的一道光，给了为家庭所排斥的我一直以来缺失的温暖。我们一起上下学，一起躺在柔软的草坪上聊着那些琐事，一起在学校对于恋爱的禁令下偷偷在学校后花园里幽会。

可最终，由于我对于艺术那种骨子里难以祛除的蔑视，我们最终还是分手了。不过我似乎对她的温暖还有些许眷恋，因而还保留着她的联系方式，只是不再联系了而已。我真是一个脆弱不堪的人啊，如果日后我的努力也能改变人性骨子里的这种脆弱的话该有多好。

我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来到缪斯革忒斯高中的，因此做了一次关于“价值”的演讲，在里面简要阐述了我的梦想演讲后，C班的克拉拉·纽曼（Clara Neumann）找到了我，带着诡异的笑容、用着一种奇怪的语气对我说道：“祝你成功。”这种感觉至今仍让我感觉到不寒而栗。

顺便一提，在这座学校里，最近我所感觉到的温暖则是来源于我的新同学胡折桂，他来自贵州的一处我已忘记名字的贫困山村，连名字都是村里小学老师翻字典帮忙取的。他在自然科学方面自幼天赋异禀、成绩优异，可在中考时却由于交通堵塞而迟到了。家里用于学费的钱是严格算好的，并不能挤出足够的钱供他复读；那时，摆在他面前的出路只有回家种田。这时，他在广告上偶然看到了缪斯革忒斯计划——一项免费的、面向各个阶层的精英教育计划，甚至还会给贫困生一笔可观的补助金，只是毕业生日后有为清除反缪斯病毒而工作的义务。那时的他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只是紧紧抱住这根救命稻草，将自己的全部希望孤注一掷地寄托在了那次入学考试上。最终，他考上了。家里将原计划供他读书的钱用于了来回的飞机票上。虽然学校已经给了补贴金，但如今的他还是坚持周末在学校干活来多赚取一些零花钱。此外，他还是马克思主义的坚定追随者，极端向往平等，对弱者总是带有一种怜悯之心，也经常会喂食闯进学校的流浪猫狗，这一点令一直追求人类一并进步的我感到十分赞赏，虽然觉悟方面他大概还是差了一点吧。

我和胡折桂是室友，我也很同情他的遭遇，但也许是由于他的性格也有脆弱点的缘故，他不管是学习还是休息，都总是缠着我；本来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出身寒门的他和我似乎终究还是难以找到共同话题，他只是一遍遍地讲述着他的往事、并表示他对于家乡那些没有高中上的学生的同情，这难免使我有些烦躁。我们也曾经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过架，但他在事后表白说他切实地珍视着我这个朋友，而这则带给了我自从与方艺然分手后便再也没有感受过的温暖，因此我也就并不想摆脱这个难得的朋友，便只是在矛盾中无尽地循环着，仿佛并不是牵着他的手，也不是与他远离，而是用一根有弹性的绳子牵着他一般。

“来，小汪！”说出这句话的胡折桂此刻正在喂食闯进学校的流浪狗，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那个……”我说道，“与猫狗亲近就是那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吗？因为我不太喜欢人以外的动物所以不太清楚……”刚说完，我注意到自己所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他一面说一面抚摸着那只狗的背部，之后压低了声音，“事实上，我或许是为了享受这种沉浸在众生平等的幻想中的喜悦才这样做的吧……”

“你在说什么？”我其实听清楚了，只是因为对他突然间的袒露心扉感到有些惊讶才打算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听错。

“没什么，”他说道，“你要不要也来体验一下这种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感觉呢？”

“……还是算了吧。”我不禁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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