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余波（三）

柳德米拉在什姆肯特待了三天才离开。作为遇难者家属，她领到了一笔赔偿金，但依然没有拿到任何关于斯维塔的东西。在清晨回到家的柳德米拉把斯维塔的房间好好整理了一番，就像是等待孩子归来的母亲一样。她向安德烈讲了讲这几天的经历，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空难调查小组的不满。

“他们的调查速度像蜗牛一样慢。”柳德米拉在提到调查进展时面露愠色，“清理现场时连一片衣物都没找到，我到那里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多利亚在这几天都没有去上学，而安德烈则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如果我当初没有去做生意，”他在一天中多次重复着这样的话，“那斯维塔就一点事都不会有了。”

柳德米拉没有做午饭的心情，但东西还是要吃的。她草草地打开了一盒猪肉罐头，招呼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吃饭。

安德烈依然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

“如果我——”

“安德柳沙，我必须提醒你，吃午饭了。”柳德米拉严肃地打断了丈夫的话，同时拍了拍他的胳膊。或许是这一拍让安德烈清醒了过来，他从沙发上起身，看上去比之前要精神多了。

“多利亚，下周一你就去上课吧。”柳德米拉在餐桌上突然说道，“事情都结束了，你待在家里也没什么必要。”

“好的，妈妈。”多利亚点了点头，用勺子挖了一块牛肉罐头出来。

米尔诺夫一家的生活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该上班的依旧要上班，孩子也要去上学。每天的生活一如既往，只是他们知道，不可能再会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在每周六早上准时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她有时还会带着另一个女孩。

伤痕是不可能被迅速抹平的。报纸和电视里依然会时不时地出现几条关于空难的消息，它们或许是对劫机者身份的确认，亦或许是对当时场景的还原，甚至还有唯一一位轻伤者已经出院乘火车回家休养的新闻——她对飞机深深地感到恐惧，拒绝再乘坐飞机。

随着空难的广为人知，米尔诺夫家里的电话也变得繁忙。一些属于安德烈和柳德米拉的朋友打来电话进行确认和慰问，说一些鼓励他们的话。只有一个人的电话例外——她是来寻求安慰的。

“柳达阿姨，就在前一天我还给她打了电话……”伊拉·萨哈洛娃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我，我完全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以为再过一个月就能见到她了……”

柳德米拉听着电话里的哭诉，想不到任何安慰她的办法，事情的发生过于突然，曾经的承诺和誓言已经不可能再实现了。

“伊拉，你哪天到莫斯科？”

“我……是八月九号的机票……”

“那好，到时候我和安德烈去机场接你。”柳德米拉平静地说。

空难的调查工作仍在缓慢地进行着，调查小组最后还是选择了向遇难者家属妥协——随着黑匣子的数据被成功解读，米尔诺夫一家收到了一张磁带，里面翻录了驾驶舱最后时刻的录音。柳德米拉把磁带放进录音机，听到的是斯维塔与地面的空管中心的对话。

“您有多少驾驶经验？”

“不多，而且没有见过这种大型客机。”柳德米拉听到了斯维塔波澜不惊的声音，按下暂停键，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安德烈，疑惑地说道：“安德柳沙，小时候你带她上过飞机吗？”

“好像是有这回事。”安德烈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在我们设计的样机上，当时还拍了照片。但那时候她只有八九岁吧。”

“我还从来都不知道她还会开飞机。我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柳德米拉再次按下了暂停键，斯维塔的声音也再次在客厅中回荡着。这盘磁带是她留给世界最后的声音，每一句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句。当听到斯维塔因迫降而向机舱广播的时候，柳德米拉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我很抱歉……如果你有什么话的话，就写下来吧……如果我们能活着爬出飞机，我就给你讲一讲，我过去的事情……”

柳德米拉用手帕轻轻擦掉自己的眼泪，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录音机里发出了来自于剧烈碰撞的声音，说明飞机已经落地了，而驾驶舱的录音记录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没了？”安德烈突然抬起头来。

“没了。”柳德米拉关掉收音机，“斯维塔还是那个斯维塔，如果她不那么做，那就不是她了。她是好样的，我要保存好这盘磁带，这是唯一我能听到她声音的办法了。”

安德烈叹着气站了起来。在空难发生后，“扎伊察”的新头目打来电话道歉，表示是他的指令间接导致两个女孩的死，并愿意提供赔偿。安德烈知道那个新头目是谁，在一年前，他还是那个跟在布尔卡洛夫身后的大男孩，现在他已经取代了他的教父。

安德烈拒绝了伊西多尔的赔偿请求，他并不知道，这个打来电话的人也正处于悲痛之中。布尔卡洛夫再次陷入昏迷之后就没有再醒来过，他也失去了唯一一个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他需要筹备布尔卡洛夫的葬礼，接手原属于“狼”的一切东西，还需要雇佣杀手除掉那个谢尔盖·乌季里科夫——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实在是太容易背叛了。更要命的是，他在组织中的地位并不稳固。许多“扎伊察”的元老成员对他的能力产生了质疑，尤其是在布尔卡洛夫受到重伤之后，他的一些决策造成了大量损失，这样的成绩显然难以服众。

伊西多尔需要等待一个契机，而布尔卡洛夫的葬礼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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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齐，略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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