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七章 故地（五）

战火烧尽了城郭，北风冰冻了长河，人们望穿了双眼，等待着新春。是年除夕，孙策与诸将同席而食。孙策道：“这除夕喝西北风，诸位都辛苦了。再等三日，兄弟们进城。”诸将转首互望，韩当道：“怀义校尉有何妙计，还请明示！”孙策淡淡地道：“哪有什么妙计，三日后攻城。”诸将均是一愕，朱治道：“强攻？能克吗？”孙策道：“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我军初来，陆康箭矢雨下，士气最盛。数日后，其与我军敷衍对射，士气已衰。新春至，人人想着家中的父母妻儿，再不思战。如此我军一鼓击之，皖城必破！”诸将顿悟。

顿了顿，程普道：“怀义校尉何必等到三日之后？若今日激励全军进城过年，我军必士气大振，而庐江守军今日更是最思家而不思战！”诸将听了皆道：“此言甚是有理！”孙策笑了笑，道：“诚然，今日的皖城最易克。可是这般打法，我军以后会输！”诸将均是一怔，黄盖道：“一战是一战，以后之事如何能左右？”孙策扫一眼诸将，见众人皆疑惑，遂道：“孙子曰：‘兵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此五事，以道为先。我军困城多日，已是侵扰于民，安能再于新春搅了百姓喜庆？”诸将相对恍然。

兴平二年正月初二，夜，寒风肆虐，皖城灯火通明，人们聚在家中吃着年前未吃完的菜肴。城外的孙策营中，程普刚布置了值勤哨兵，负手立于风中。他木然远望，正自出神，忽听身后有个声音叫道：“德谋。”程普回首一看，却是韩当在一帐篷内探出个脑袋。韩当见程普转首过来，又招手道：“德谋，外面风大，进来烤个火。”又道，“顺便给我做个见证。”程普眉头微皱，道：“什么见证？”一边移步帐内，只见里头朱治与黄盖皆坐在火旁。二人见程普进来，黄盖道：“自怀义校尉将全军分作五部，各部便暗自较劲，之前无战事，不能判高下。此番征庐江，义公瞎嚷嚷前部便是先锋，一心只想压过我们左部！”韩当怒道：“公覆你这才是自抬身价！”黄盖呵呵一笑，道：“奈何首战杀逃兵，没什么好比的。接着在皖城下周旋，左部和右部又各立一功，唯独前部了无建树。明日攻城，义公便与我们打赌，若非前部先进城，便请吃酒。”程普道：“后面进城还请吃什么酒？自然是先进城者请酒！”韩当一怔，道：“好！那韩当便请这酒！”黄盖笑道：“只怕却要盖掏钱！”韩当怒道：“走着瞧！”

众人散了，朱治出得帐篷，忽听左首有喧闹声，转首望去，只见不远处军士在集结，却是后部。周泰点兵已毕，徐琨上前道：“兄弟们，怀义校尉有令，明日正式攻城。”众军士闻言有些意外，一时纷纷私语。徐琨打个手势，让众军士静下，高声道：“兄弟们，还记得出征前我们说过什么吗？”众军士齐声道：“记得！”徐琨点点头，道：“还记得我们受过的白眼吗？知道别人是怎么看我们的吗？”众军士默然。徐琨喝道：“你们都是软蛋吗？”众军士齐声道：“不是！”徐琨喝道：“那为什么不吭声？”众军士齐声道：“我们不服！”徐琨道：“不服？我徐琨、周假司马，还有很多兄弟，我们挨过罚。怀义校尉属下五部，就我们后部犯过军纪！别人看不起我们怎么了？我们活该！”说到此处顿了顿，续又道：“可是我们不服！我们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办？”众军士齐道：“在战场上把这口气挣回来！”喊声震天。

次日，寅时造饭，卯时点兵。孙策领前、左、右、后四部先行，教程普领卫部拔营随后。冬日的朝阳分外刺眼，皖城的守军懒懒地看着孙策军由远而近。孙策望了望城头，一声令下：“攻城！”前、左、右、后四部齐上。城头守军眯了双眼，他们对这一切早习以为常。及孙策军冲过护城河，城头军士一时尽皆愣住。孙策军呼啸着转眼奔至城下，城里慌乱起来，矢石乱发。

孙策军架了云梯，攀援而上。城头抡起巨石砸下，云梯登时断作两节，城下弓手纷纷放箭，城头军士不断滚落。如此胶着一会，终于有一架云梯上的士兵突上城墙，他处庐江军士见状，纷纷来援。周泰在下喊道：“顶住了！”“嗖，嗖”射倒两名庐江士兵，自手往云梯上一搭，攀爬而上。韩当一看，竟是后部率先登上城墙，一时瞠目愕然，黄盖亦是始料不及。二人远远对望一眼，即大呼着领众上前。却说后部数名士兵上了城头，庐江军士四面迫来，眼见支持不住，忽然庐江军士一阵混乱，却是城头人皆应援此处，前、左、右三部所攻处压力一减，登时亦上了城头。后部大振，不一会，周泰登城，挥刀即砍翻两名庐江军士，孙策军如决堤的水般杀上城头。庐江军大溃，孙策军杀下城头，开了城门。孙策进城，下令：“庐江军士降，一无所问；不降，一概格杀。”

陆康见左右皆有降意，长叹一口气，再看自己治理多年的庐江，如今终于陷落，他喉口一甜，口喷鲜血，摔倒在地。庐江军士俱降，孙策下令降者愿从军，给饷；不愿者，任其自便。于是庐江降军散去一半，留下勇士六百余。孙策入郡衙，发告安民，又使人飞马报袁术。

忽报程普领卫部到，孙策教集合全军。清点人数，庐江一役，孙策军损失仅数十人。孙策道：“此战后部记功。”后部高声呐喊，人人吐气扬眉。孙策顿了顿，又道：“此番出征，卫部做戒备，敌屡犯无果，计大功！”程普跪倒在地，道：“略作微劳，岂堪大功？怀义校尉用兵如神，何须调程普来？”孙策道：“程公过谦了，孙策之意，你不知吗？”程普道：“程普知之。”黄盖道：“德谋，少主前番破祖郎，你道，山贼，胜之不武。今陆康汉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你复有何话说？”程普道：“程普心服！”韩当道：“那还不拜见少主？”程普道：“程普不敢再称怀义校尉为少主。”众人闻言均是一怔，孙策亦是眉头一皱。却见程普下拜道：“程普拜见主公！承蒙错爱，誓效犬马之劳！”孙策大喜！众人相顾亦喜，朱治、黄盖、韩当、孙河皆下拜，齐道：“拜见主公！”孙策笑了笑，忙道：“诸位快快请起！”

当日，孙策自各部并庐江降卒中择善骑者三百，使骑自庐江所得马匹，编作右部，仍教吕范为军司马；另新编一部，名荡寇，拜程普为荡寇都尉，领荡寇部；原右部更名平虏部，调徐琨领军；又拜朱治为后部都尉，使领后部。庐江降卒余者补入各部，如此孙策全军七部，右部骑兵近三百，其余六部均二百余。

各部正编排，忽城门守卫来报，陆氏族人载了陆康，言是还乡，欲出城去，遂来请示孙策如何处置。孙策寻思城中事多，一时未及去见陆康一面，哪知他急欲离去。念及此处，孙策叹了口气，道：“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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