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解体

苏萌萌最深最长的那段秘密终于弄清楚了。可真相还是没影。不过此时此刻，苏巧已再也不愿去惦记苏萌萌的过去。他宁愿忘掉，甚至宁愿把自己辛苦挖来的这段故事也忘掉。

盛一鸣的犹豫令他作呕，其中那些不再像青春小说般轻描淡写的蝇营狗苟、利欲横流，想起来便让他起鸡皮疙瘩。他再也没有理过盛一鸣，也再没有插手过他们。

生父？也还是不要找了罢。苏巧突然对此感到恐惧，他害怕，假如挖掘来挖掘去，最后再挖掘出一个令他不想面对的答案。他要怎么做？

难道再忘一次？

无论如何，日子又总归平静下来了。

这段乘兴而起败兴而归的“探索”，就如同湖面涌起一朵突兀的水花，迅速轻飘飘地破裂。

一七年春末，天热得异常早。

飘扬的柳絮随风笼罩整个骄阳下的城市，像暴雪的遗骸、冬日的英灵，又南柯一梦回来了似的。桔梗花开，蝉声绵绵。可惜白色的精灵并不被欢迎，也没能让人冷静下心神。四月上旬股票又跌了截，导致全城市民像高压锅里的玉米，噼里啪啦地全都炸开了。

四月还来了个一位“复旦人才”开玛莎拉蒂衣锦还乡，顺便为死气沉沉的历山带来了一项“高科技投资渠道”，据说叫区块链。人才推荐一款区块链产品叫土币，象征黄土高坡人诚恳务实的高尚节操，土币一经宣，传供不应求，半月后销售一空。当然，同样一空的还有人才和人才的小伙伴们。

后来有人找到了人才的学位证，发现是假证，只不过同名同姓。但人才是个男的，真正的复旦人才是个女的。男人不可能凭空失去他的姬儿，又不是太监，也不是药娘。明白这一点，“土币”购买者们全都捶胸捣足，爆米花炸得更噼里啪啦了。

便是连清明节也弥漫一股浮躁的气氛。

清明放假，柳巷万达电影城，某位真正凭空失去了姬儿的苦逼小同学此刻正和他的美娇娘女友手牵手，游荡于人潮之中。说来好笑，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看电影。

韩姐选了一部十分沉闷的爱情片，苏巧是真不懂这种电影看点在哪儿，尤其中间韩姐还总是搭话、戳他、跟他调皮，令苏巧更难以集中注意力欣赏大屏幕。电影播完，苏巧发现自己对情节竟然半点印象都没有，只知道爆米花味道不错。

而韩姐有些沉默，似乎气馁的样子。可她到底在气馁什么呢？苏巧不敢深想。

说来也怪，那天看完电影后，天气一下阴了。连阴十多天，雨也不见落。浓到滴墨的卷层云吝啬地把每一点水分都藏了起来，在等一声雷响。

乍然闷热难耐的天气，连金龟子都受不了，班里整天都求爷爷告奶奶地等下雨。

苏巧甚至无聊搭了一个“祈雨台”，台上供奉一件《七龙珠》里的神龙模型当龙王，班里女生吃不了的零食、水果，全都供奉上去。饶如此，天也还是阴着。

在这种心火逐渐积累没有风吹扰也没有雨浇灭的日子里。高一和高二的冲突终于到了白热化，濒临爆发边缘。学校不放假，混小子们就整天没事，互相看谁不顺眼地挑衅。

今天你抢我一个篮球场，明天我砸你一个羽毛球杆……小孩子的冲突总是啼笑皆非，但在十六七岁的雨季里，面子大过天。苏巧不是最能打的，但绝对是最出名的。他总被各种各样见都没见过的“弟”叫过去充门面，而且不得不去。因为这些人总有一层“朋友的朋友”之类关系。

混“社会”嘛，最需要讲义气了。苏巧是这么觉得。但韩姐不认同。韩姐觉得迟早要出事。她让苏巧“退隐”，但苏巧怎么肯呢？如果连“社会”都不混，那他为人称道的岂不是只剩下狐狸精脸和娘炮？韩姐不懂他，他更不懂韩姐。

也不懂自己。

周末放假两人大吵一次。随后因此冷战数天。话不说，QQ不发。苏巧人再倔，几天冷脸看下来，心还是不安了，慌慌张张想道歉，买了玫瑰和蛋糕，偷偷去到韩姐家。

结果正好撞到韩姐一个人在家喝醉酒。

那是个没月亮的晚上，最适合干一些禽兽事儿，显然每个人都这么觉得。连韩姐也不例外。

她喝了酒，心正乱，正为情郎的事伤透心，突然那位伤透她心的情郎翻窗户钻进来，手捧着花和蛋糕，还笨拙地“诶呀”摔了一跤……很平淡，不如电视里轰轰烈烈，可她还是很开心啊。苏巧做这么一点，在她心里也已经够了。

情绪化的喜悦和委屈，突然冲透了好几个开关。

女人主动起来，那真是——再优美的词也无法形容她的风情万种。

可惜这份风情万种苏巧注定享受不了。他苏巧在韩姐面前，就像被大灰狼抓住的小兔兔。全然没有正常男孩的兴奋、开心、幸福，只有恐惧。

他生怕韩姐摸见他病态的身体，摸见胸，摸见屁股，甚至连唇也不敢给对方碰了。躲来躲去战战兢兢……总算，他的表情被韩姐发现。

韩姐愕然停了手。

苏巧不敢看韩姐的眼，连话也不敢说一句，就怕韩姐问他，而他无法答。他仓皇地逃走了。之前是作为七彩祥云上的意中人飞进来，现在是从正门逃走。

屋外在下雨，雨势嘈嘈厉厉，倾盆如幕，苏巧这才记起刚才隐约响过雷。他突兀地错过了。或许是因为不合时宜吧。再或许，其实本质上最开始就不该积攒的。

他冒着雨逃回了家，锁上门用被子蒙住身体，苏萌萌不在，他哭不出来干流泪地骂自己那根假玩意儿不争气。

次日晨起。

苏巧离开湿漉漉的床铺，头特别晕特别昏。进厕所前特意抓了片卫生巾，结果脱下内裤一看，干净的。苏巧愣好半天，才恍然大悟。

果然，

体温计一夹，38度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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