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盛晨

冷风如刀，一盏盏刺目的车灯划破天空，令街边灯火朦胧的招牌黯然失色。隐约传来嘈杂人声和店里的钢琴曲，像个喋喋不休的弃妇，在给你推销她心底的华灯锦色。

苏巧双手插兜提着地上的小石子，跟在韩姐后面，陪他一起接赶来的同学们。

“呦！老韩呀！来这么早！”

“怕你们找不到地方嘛~这家店还挺偏的。不过胜在安静，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真讲究……你背后这个帅丫头是……”

“我家苏巧。”

“……”

然后对方寒暄几句赶紧跑了。

每来一个人，类似对话就重复一次。

到第七次循环结束，韩姐扭头搂住苏巧脖子，嗔怪，“你看大家多怕你，一说你是苏巧都不敢欣赏你了。明明之前偷看那么欢的。”

“不看我也好。难受死了。”

苏巧故作粗暴应答，深低头看地板，偶尔余光瞄见玻璃，看到其中倒影，心会轻轻抖一下。

这个人……竟然是我吗？

柔顺的棕黑短发，白皙的皮肤，中性偏冷色调的高领毛衣和大衣，姣好的身材在其中若隐若现。韩姐眼光极毒辣，不管是亲自指挥理发师下手剪的发型还是挑的衣服，都十分合适。

最开始苏巧还叫嚣要剪光头，而现在，他甚至庆幸理发师没有听自己了。

心底杂糅着奇怪情绪。

一点点欢喜，一点点忧伤。

一点点迷茫的恐慌。

一点点悄然改变、悄然萌发的花。

……当然还有数不清的羞耻。

他第一次在别人尤其同学面前穿这么“大胆”，过往他恨不得把自己身体的每一点亮色每一处曲线都遮起来，裹得严严实实。可韩姐这么大胆地“逼”他，逼成现在这样，他突然发现，好像，还能忍受？

甚至情绪有点微妙？

赶不及细想，又一波同学到了。吵吵闹闹欢欢笑笑。

韩姐估计人来得差不多，就带他先回了KTV包间。包间里气氛热闹，苏巧不爱唱歌，不爱玩骰子，不爱玩儿狼人杀，所以有点融不进去。到头只好安安静静地在韩姐旁边坐着。加上这身打扮，还真像个腼腆乖巧的女国中生。

骗到了好些人。

班里最皮最浪的那个男生一进门就指着苏巧嬉皮笑脸：“这小美女谁家的啊，介绍介绍？”当时全场瞬间就安静了。

韩姐尴尬地应了句：“他苏巧……”苏巧则睫毛扑闪扑闪，十分配合地“恶狠狠”回瞪一眼。

把这可怜小男生自闭的。原本贼爱现的人愣是俩小时没抢麦。

高中生聚会，喝酒的并不多，点酒的也收敛。但即便如此，几十首歌下去，那些想醉的也醉差不多了。苏巧也喝下不少，主要是给韩姐挡。有这么个“酒场扫地僧”护着韩姐开骰子风格相当激进，把不少人逼着五连杯，也吃了不少五连杯。当然这些酒精最后一半进了苏巧的肚子。

酒到深处大家也放开了。谈情的谈情，耍疯的耍疯。几个男同学相约晚上不回家去夜店“开荤”，也有几个女同学意动想跟去玩儿。连韩姐眼神也变得缠绵，隔一会儿便要索吻。

苏巧开始躲，后来躲不过只能接着，韩姐的嘴唇很软。这是他的初吻，他本以为会是很隆重很刺激的一刻，可吻完了心跳也没加速。

这就是接吻的感觉吗？

这真的是情侣间的感觉吗？

头很疼，苏巧总觉得自己进了一种魔怔，看着韩姐醉意朦胧的脸，他越来越感到愧疚。心乱如麻，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么。

好多画面在闪，在疯狂地闪……那些年大张旗鼓追小晴的日子、那些年打的架喝的酒、那份医院的“假两性畸形”诊断书……一段段、一场场、一幕幕……苏巧忽然觉得一切都在割裂，所有的东西，都在无能为力且无可避免地一刀两断。

比如他和小晴；比如他和韩姐；再比如……他和“他”自己。

万幸——手边有酒。

苏巧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

“啪！”

犹如银瓶炸裂、暴雨急骤。杯中酒液刚满，门外便忽然传来酒瓶破碎的声响，随后是紧随而之的怒骂声、喧闹声。这里面有几个声音还很耳熟。

很明显有喝醉的同学跟别人起了冲突……清醒的同学都匆匆赶出去，喧闹声很快变得更吵。苏巧慢吞吞喝完这杯酒，才把喝醉的韩姐从怀里扒出来，温柔地，放她平躺在沙发上。

离开时衣角被用力拽住了。

“苏巧呢？苏巧……苏巧……”她身子乱扭。

苏巧赶紧拉住那只手，她这才安静下来，却迷茫地盯着苏巧好久好久。

“你不是苏巧。”她泪汪汪地。

“……大姐我怎么就不是了？”苏巧笑得又气又无奈。

“苏巧是男生。”她说。

包间外，两拨人正在对峙。起因是苏巧班里一个喝醉的同学进错了包间，还调戏了隔壁包间的姑娘。被对方一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打成猪头。要不是苏巧班的人及时拦着，变重伤都有可能。

苏巧刚赶到时，两伙人正剑拔弩张，离大型暴力斗殴事件只差一个火星。不远处的服务员小哥瑟瑟发抖，应该在偷报警。

“行了行了行了行了，都干嘛呢？”苏巧叼着烟挤到前面。

他扫了眼对面的“头子”。那个人，站在最中间，一马当先。个头不高算是中等，不过气质流氓，纹龙画虎，穿名牌戴名表，显然不是个容易服软的主。

“你干什么？”对这种人必须比他更硬。苏巧弹烟灰冷冷问。

对面的人却表情古怪，“你们顶事儿的是个女人？”头子直接笑出声道。

苏巧深吸口气，突然感到那股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烦躁像孙悟空掀翻五指山一样轰隆隆地在心底翻滚地震……正所谓山鸡哥有云，能打不逼.逼，逼.逼全怂.蛋，苏萌萌的钝器秘籍瞬间装备心法栏，0.01秒内抄起酒瓶，

“我女你.妈！”

瞬间！全乱成一锅川汤！

……

三分钟后。

苏巧和头破血流的对面头头一起上了同辆警车。

两个人都非常沉默也非常乖巧。

开车的民警大叔热心教育：“唉，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不好好学习，整天搞什么大新闻。打架好玩儿么？我问你？打架好玩么？说你呢，那边那个头顶流姨妈的。”

“不好玩。”对面头头闷声。

“你哪个高中？一看就不学好，跟俺家听话的娃不一样。”大叔得意。

“五中。”对面头头语气自傲，“考进的五中。”

“哦……五中啊……姑娘你哪个高中？”大叔立马转移话题。

“六十六中。”苏巧低头。

“嘿，”大叔一乐，“怪不得你被人一姑娘家摁着打。光知道学，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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