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面具

在医院里的安洁琳，甚为少见地全程黑着脸，跟在朱琪医生的身旁。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主任如往日般热情洋溢，和每个经过的同事打着招呼。

“你还真是能装啊，”

安洁琳拼命克制住，扇她两个耳光的冲动，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道：“不觉得恶心么。”

“习惯就好。再说，你不也一贯如此？”

朱琪依旧保持着笑容，只是话语中的刻薄程度，丝毫不落下风。

来到院长的办公室，她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也不等回应就擅自拧开把手。

坐在里边的老院长，瞥见安洁琳后迟疑了一下：“两位医生……有什么事？”

“马中尉，借用一下你的小会议室。”

朱琪医生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对白。

“是，少校。”老院长竟然起身敬礼，并拿出钥匙打开身后的另一扇门。

安洁琳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之情。因为她已经知道这家医院，至少这两个假扮成同僚的人，必然隐瞒着更多不为人知的内幕。

特地上锁的小房间，咋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里面放置着随处可见的会议用设备，以及几叠成堆的资料袋。

而朱琪往正中央的椅子一坐，大大咧咧地把双腿架在桌子上，随后用脚尖示意把门关上。

此时此刻，她所有的动作神态，不仅声明了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也让人完全无法和那个一脸天真，而又胆小怕事的主任医师联系起来。

“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朱琪，【超速反应】的四级能力者，隶属【国家神秘情报管理局】。你们的案子，也是我经手的。”

对于这个民间简称为“神管局”的机构，安洁琳并不陌生。

起源于上世纪末，西方国家所流行的外星人热潮，极大地激发了人类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于是一时间内，大量真假难辨的未解之谜、不明生物体、末世预言论甚嚣尘上。

遗憾的是，这股潮流心怀不轨的群体所利用，泡制出种种反文明、反人类、反社会的恐怖活动。其中最为臭名昭著的，便是“恐怖大王降临”事件。

为了不让海外的思想糟粕，扰乱民众的治安和思想，相应的科学研究对策部门也应运而生——席尼斯国家神秘情报管理局。

当然，随着时代的变迁，以及科学技术的进步，那些无利可图的神秘事物，逐渐也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但在世间的各个角落，依然在无时无刻诞生着，现代文明所无法解释的现象。

神管局也在处理情报的过程中，逐渐演变成对付各种恐怖组织、邪教成员、反科学罪犯，并坐拥一定规模的特殊部队。

他们吸收了各个领域出类拔萃，却又不安分守己的精英分子，以解决一切军方不便出面、警方无力摆平的事情，也算是在台面下守护着国家与民众。

“哟！名字居然是真的。算是坦诚相见了？”

或许是对这种态度，早已见怪不怪。主任无视了她的挖苦，并抽出了其中一份文档。

“安洁琳，性别女，26岁，未婚，兼职神棍。超能四级，复合型能力者，其中包括【物质生成】、【体能强化】、【自愈再生】等多种类型，危险评估系数3。”

“那是魔法啊白痴……算了，就当是这样吧。”

弄清了对方的立场后，安洁琳的话中更是句句带刺。

毕竟一直以来，这位时而带来麻烦、时而照顾有加，迷糊与可爱并存的上司，她还是有点喜欢的。

而在二十小时之前，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一想到自己被愚弄了那么久，强烈的厌恶感就会反复涌上心头。

“我想知道的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目的何在？”

“不是跟踪，是监督。什么时候呢，嗯……大概是你入职后的半年？至于目的嘛——”

朱琪将双手扣在后脑勺上，使坐姿变得更加随意。

“假如异能者毫无管理肆意闹事，这个由多数普通人所组成的社会，肯定会引起恐慌吧？不，应该说异能者的存在本身，就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之一……啊抱歉，你有在听吗？”

“哼，就你这山寨蜘蛛人的怪物，也有脸这么说？”

“过奖过奖。你还没见识过，那七个彩虹般的美女。她们才是……”

她酝酿了一下词汇，“如假包换的怪物哦。”

“我没兴趣知道太多，”安洁琳摆了摆手，示意言归正传。

“关键是出于怎样的变态心理，才让你们特地在我身边，演了五年的猴戏？该不会连整个医院，都是为此而开设的吧？”

“那倒不至于。国内部分公立的医疗机构，和我们有着深度合作，汕海医院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居然有异能者跑来上班，倒是意料之外的状况——大概这就是特别的的缘分。”

“怪不得院长老头，说过自己军医出身。我当时还以为，只是转业军人之类的身份。干得漂亮。”

“挺好的一老伯，对吧？他本人也挺喜欢这份工作。”

她的主任扬起嘴角，冲她抛出了一个笑脸。一个类似服务业工作者那种，连傻子都能看得出的面具式笑脸。

“这段时间来说，咱们相处得还算融洽。你得到正常的社会身份，我也减轻了工作量，真是双赢的做法——”

说到这里，朱琪还调皮地鼓了几下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对此，安洁琳反倒没有驳斥的余地。

别的不说，光是她每年中超过三分之一的请假日数，就没有正常单位容忍得了，哪怕支付的是实习薪酬。

更何况并非十天半月的状况，而是整整持续了五个年头。

“既然如此，你像往常一样，当老鼠跑掉不就完了。何必特地露面，告诉我这些？”

她点燃一根香烟，全然不顾礼仪，面朝对方喷出一大团烟雾。当下的对话气氛，正让她的耐心，如同轻烟一样飞快消逝。

“反正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会串通警方，当成失踪人口来处理。不是么？”

“哎呀瞧你说的，人家像是这样没良心么。就昨晚那种级别的对手，没高人助阵我还真搞不定。”

双手合十托在腮边的朱琪，一对水汪汪的双眸，在眼镜后面扑闪扑闪地眨着。

“鉴于我们有过愉快的合作，手头有个稍微麻烦任务，也想请你帮帮忙。”

“免谈。”安洁琳用力将烟蒂，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

“不惜连消除记忆都用上，也要掩盖真相的下三滥机构，我没兴趣合作。”

“诶？你连这事都知道了？比我想象中的能干哎。”

对方一副假装惊讶的浮夸表情，使得安洁琳更加怒火中烧。

于是她猛然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我们就在医院里当同事，谢谢。除此之外，最好连日常都不要碰面。”

“别那么无情嘛。就算我们的秋明小弟，突然得了健忘症也无所谓么？”

身后的朱琪盯着天花板，轻描淡写地表述着，含有威胁性质的内容。

“少来这套！我可是丑话说在前，”

安洁琳转身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们要是敢动他一个指头，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开。玩。笑。的。啦。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法勉强你。”

她一个鲤鱼打挺，拆开桌上另一份写着“机密”的档案，喃喃自语道。

“唉，难得上面拨了50万的经费……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像样点的保全公司？”

最后这句话里，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魔法，使得安洁琳医生不由自主，停下了转动门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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