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局势难明各自各凄苦 病情严峻禅意解愁闷（4）

传言往往是皇宫枯燥生活里不可或缺的调剂品，表面上规矩森严，可或许是生活过于压抑和无聊，人们私下里都热衷于流言的传播。

自去年十月，废太子胤礽以矾水写字，嘱托正红旗满洲都统普奇在康熙面前保举自己为大将军王，事发。康熙帝震怒，大骂胤礽死心不息，涉事一干人等重罚，并为这个曾经疼宠有加、寄予厚望的儿子感到心力交瘁。五十五年四月，康熙帝奉皇太后赴热河避暑，胤禛等阿哥随驾，八月，传八阿哥胤禩病。

我正在洗衣，张千英来叫我，把我带到一个屋子里，却是十阿哥与十四阿哥来了。我行过礼，两人上下打量我几遍，均是面色阴沉。十阿哥愣了半晌，看着我道：“若曦，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转对十四道：“你不是说都打点好了吗？”我不等十四回答，淡淡笑道：“干活总得有干活的样子，我现在很好。”他拔腿就要去找张千英，我生怕他闹起来，难保到时不会弄来个比张千英更难缠的主，忙喝住他道：“张千英对我很是照顾，平日态度也极是和蔼，你别冤枉了好人。”他这才甩了甩袖子，坐回椅子上，却是脸色难看。

我忽地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惊恐叫道：“我姐姐……”十四道：“你别慌，你姐姐很好，是八哥。”我惊道：“八爷怎么了？”他下颌一紧，缓缓道：“事情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自从前年那件事之后，八哥一直病着，后来病虽好了，心情却依旧低落。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他身子本来就弱，内外相逼，如今更是一病不起，太医说……太医说……”他一下侧过脸，不忍再说。十阿哥拳头紧握，一拳砸在桌上，神情哀伤。

我往后倒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清楚地记得八阿哥应该是活到胤禛登基之后，他终究会熬过这一关的。我所知道、记得的仅有的历史片段，全都应验了，可万一……我不敢去想，强自安慰自己，一想到他纵使过得了这一关，也难逃多年后的那一关，又不禁哀戚起来，缓缓问道：“皇上怎么说？”

十阿哥阴沉着脸，木然道：“皇阿玛只对太医说‘勉力医治’，后来又在八哥病情的奏折上批道‘此一举发，若幸得病全，乃有造化，倘毒气不净再用补剂，似难调治。’，后来为了避晦，皇阿玛更是命将重病不适合移动的八哥从临近畅春园的别墅移回贝勒府，九哥反对，皇阿玛却执意如此，还让四哥前往打探查看，皇阿玛还说……”

十四忙打断他道：“我们特意来找你，想问问你可有什么话说，或有什么可嘱托的，笔墨纸砚这儿都有。八哥如今昏迷不醒，我想着你的话兴许能给他些安慰，便私自来找你了。”

我看着他道：“我姐姐和八福晋知道吗？”他摇了摇头，说道：“你姐姐为了你、为了八哥日日愁，听底下的人说，每日都哭上好几回。八嫂是全凭一口气撑着，我实在是不忍心在这件事上让她多费心神。”

十阿哥疑惑地盯着我，问道：“若曦，你与八哥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恍若未闻，心里五味杂陈，我是否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心，只为自己的心随性活着，对宫外的亲人不闻不问，抬头对十四道：“我没什么要对八爷说的。”十四皱了皱眉，终是低头不语。

我走到桌边，拿笔沾了墨，写道：

“从喜生忧患，从喜生怖畏；离喜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叠好放入信封，封好口递给十四阿哥道：“把这个交给我姐姐。”十四伸手接过，与十阿哥对看一眼，两人便要往门外走去。我叫道：“十四阿哥——”两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我望着十阿哥，他随即会意，对十四道：“我在外面等你。”

待十阿哥走出门外，我对十四道：“以前的事情，不要对十阿哥说。”十四道：“我省得。如今的十哥，再不是当年的莽撞少年，他虽性子急，却是粗中有细，即使心中明白，也不会对十嫂和八嫂说的。”我低头道谢，他回头瞅了我一会，说道：“我走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道：“无论好坏，都请及时告知八爷的情况。”他点了点头，迈着大步与十阿哥并肩离去。

五日后，终于等到八阿哥转危为安的口信，随着口信而来的还有一坏一好两个消息，坏的是八阿哥病刚好，八福晋明慧却忧劳成疾病倒了；好的是康熙命将停了一年十个月的俸银米照贝勒等级支给八阿哥，消息悄悄在宫廷中传开，浣衣局的人待我又多了一丝笑意。我不禁叹道，天子一句话，就影响到紫禁城的各个角落，我依旧受惠于八爷。

胤禛行事更是越发地低调，众阿哥的动向总是时不时地在宫中流传，但其中绝无他的半点消息。自除夕那夜起，我再没见过他，只是小顺子和徐安仍不时地送来需要的药物和银票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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