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鞭打和喝骂已停,我暗暗松了口气,想着那老太监终归命大,也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子?忽听得春桃压着嗓子低声道:“听说老尘土的腿是因为与宫中娘娘偷情,被皇上发现了打折的。”我惊道:“这等事情岂能乱说!”春桃撇了撇嘴,说道:“这事儿内务府里的人都是这样传的,我可没乱说!我还听说老尘土原本在皇上身边当差,后来不知如何与后宫的一位娘娘好上了,那位娘娘还怀着龙种。皇上知道后,不但龙种没了,那位娘娘也跟着没了,老尘土呢,脸被割花了,打折了腿,还被‘咔嚓’……贬为贱籍,变成如今的样子。”
在二十一世纪宫廷古装电视剧里的剧情,如此真实地呈现在面前,我往一墙之隔的地方看了一眼,继续搓洗手中的衣服。那老太监谈吐不凡,全无宫中其他太监身上的污浊气质,原来竟是有着这样的经历。
到了午后,完成工作的姑娘们在屋里歇着,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脑子里总闪过昨夜老尘土醉醺醺的落魄神情,终究起来,翻找出之前胤禛托人带给我的创伤药,绕到院子后面的门口,只见掉了大半红漆的木门虚掩着,抬手敲了敲,屋里有人大声道:“滚!”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推门而进。狭小的屋子里光线很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倒是非常干净整齐,屋里陈设皆是破旧之物,靠窗处摆了张木桌,桌上和地上散落着十来张写满字的纸。角落里架着一张床板,床上蜷缩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听见声音挣扎着坐起,看见我,说道:“是你?你来作什么?!”我把手里拿的药瓶子放在桌上,鼻子里闻到隐隐的药味,又带了些淡淡的花香,这才发现窗边供着一株娇艳的红梅。
老尘土冷冷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瓶,复又躺回床上,说道:“拿走,我不需要施舍。”我淡淡道:“我没施舍,只是觉得人命可贵,既然选择活着,那就该有伤治伤,有病治病。”他忽地双目一张,眼中似有亮光一闪而过,也就稍纵即逝,翻身往内侧躺着,不再理我。
我倒不在意,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张,见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挥洒自如,端的是写得一手好行书!十几张纸,写的全是苏轼纪念亡妻的“悼亡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我不禁心中暗叹:他对那位后宫女子竟是情深若此!把纸张全部拾起放在桌上,轻轻退出门外,随手掩好了门。
数日后在井边遇见老尘土,我默默地颔首为礼,他淡淡地点头,神情已不如前几次的冰冷。后来偶尔在辛者库老太监口中得知,老尘土原名冷飘尘,年少时曾当过一段时间康熙的伴读书童,两人曾经意气相投,至于后来的遭遇,则是众说纷纭。我不愿打听,更不愿轻信流言,心里始终觉得但凡他那样看透世俗的孤独老者,必然有着他人无法理解的幽远情怀。
(本书为作者原创,现连载于“话本小说”,谢绝抄袭及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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