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神色未变,目光却是冷厉地盯着他,语调平淡地道:“皇阿玛并无将她贬为贱籍,如今既在皇祖母宫中当差,自有宁寿宫管事嬷嬷管教,此等事儿,无需我来多费口舌。”
我正自觉得好笑,他已向宜妃躬身道:“娘娘,宫门就要关闭,若无训示,我与福晋便先行出宫了。”宜妃淡淡道了声“去吧”,他便领着乌拉那拉氏及仆从行礼告退,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寒气似乎笼罩着他的背影,墨绿披风下的腰背挺得笔直。
我嘴角含着丝笑跪着,目光凝注着眼前的雪。九阿哥走到我跟前,伸出手捏着我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我依然嘴角含笑傲然直视着他,感觉捏着下巴的手指似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并不惧怕他,深知终有一日,胤禛会把今日之痛双倍地还给他。
九阿哥目光阴冷地盯视着我,俯下头低声道:“看来的确不能小瞧了你!”宜妃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低喝道:“九阿哥!”他捏着我下巴的手顺势一推,冷哼了声,大力甩了下袍子便随宜妃去了。
众人已走,我跪在雪里的双膝早就麻木得失了知觉,趴在雪地上跪爬到屋廊下,扶着柱子坐在台阶上,用手揉着僵硬的膝盖。屋廊一侧又传来脚步声,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四福晋来到跟前。她弯下身子,把抱在怀里的暖手袋放到我膝盖上,轻柔地道:“只是想让他的心好受一些。”说完直起身,扭头快步往宫门方向而去。
我抱着暖手袋在台阶上坐了好久,直到漆黑的夜里又再飘起纷纷扬扬的白雪,才起身回屋。
十二月初三大早,皇太后从昏睡中醒来,精神大好,竟如没事人一般,吩咐着更衣梳洗,随侍的嬷嬷、太监和丫头们喜出望外,忙张罗起来,有人要报与康熙,被太后叫住,反让人把我叫到跟前。
我跪着请过安,见太后端坐在软榻上,面容慈祥,双目隐约透着光,微笑着叫起,招手让我到跟前。我走到她身侧,与正给她按着肩膀的月秀对看一眼,她便退到边上,我接着按摩。
太后闭了眼睛,缓缓说道:“你这按摩的手势果然是好,不轻不重,总能按到实处,让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出的舒服。”我轻声道:“娘娘若喜欢,奴婢天天给娘娘按摩,那可是奴婢的福分呢。”太后笑道:“你这嘴儿就是甜,听的人却也不腻。”停了停接着道:“四阿哥自襁褓中便被抱到当时还是妃位的佟佳氏宫中抚养,自幼与胤礽常跟皇上到我宫中玩耍。胤礽顽皮好动,常常要几个兄弟陪他玩闹,四阿哥却总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做出的事儿、说出的话像大人一般,从无过失之处,又极有孝心,可毕竟是孩童,哪里就有那么些弯了几道弯的心思?我有时看着也会觉着心疼。可这孩子自小没得到过多少额娘的关爱,养成了冷淡寡欢的性子,如今虽也有了自个的孩儿,倒也不见得欢快许多。众多孙儿中,他对我这个皇祖母最为有心,我最心疼的也就是他了。”
她絮絮地轻说着话,我忽然有些恍惚,某个和暖的冬日午后,妈妈跟我说外婆快不行了,可到了外婆家里,她却坐在屋子门口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我高兴地跑过去,转头责怪妈妈骗我。我把头枕在外婆膝盖上,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发,轻轻地说着许多妈妈的、和我小时候的趣事,说着说着没了声响,抬头见她睡着了,嘴角含着笑,安祥而从容。然而,妈妈却哭倒在地上,外婆就那样去了。
我按着太后肩膀的手忽然停了,心大力地跳动起来,惊惧地回头去看月秀和太后的贴身陪嫁荣嬷嬷,两人眼里隐有泪光,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
太后张开眼睛,望向窗外道:“皇上每年都要到塞外行围,每年都带上我,一方面是加强与蒙古各大部落的联系,一方面却也是皇上的孝心。大草原的天总是那样的蓝,白云低得骑在马背上仿佛就能伸手摸到……”我继续按着她肩颈处,静静地听着,她忽然停了停,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说道:“当年先帝看董鄂氏的眼神,哀家至死也忘不了,可她后来又得到了什么?当日在热河行宫,哀家竟然在四阿哥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眼神,虽是稍纵即逝,却瞒不过哀家的眼睛。可紫禁城是个什么地方?董鄂氏便是个例子!哀家自是希望四阿哥好,可他的心绝不在于此,他有别的野心……”
我颤着声道:“娘娘……”太后停下话头,抬了抬手道:“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我停了手,与屋子里陪侍的太监、宫女们齐齐跪安退下,只留了荣嬷嬷与月秀陪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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