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八章 决斗（下）

行不多时，忽听前方有呼喝声，远远只见围了一堆人。孙策等人上前，拨开人群一看，却见有五名甲士列阵围住一名灰衣少年攻打，少年背上已有三处负伤，兀自挥刀顽抗，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不时向左首怒瞪。顺着他的目光，只见左首两步处，一名锦衣汉子搂着一名少女，漫不经心地观战。再细看那五名甲士，蒋钦低呼一声：“伍阵！”孙河看那少年不过十八九岁，讶道：“第三型狼搏虎！不用第二型狼猎狐，挺瞧得起人的啊！”所谓伍阵，乃是由军伍五人组成，是最基本的一种军阵。按对敌情形不同，共分七型，那五名甲士所列正是伍阵第三型狼搏虎。虎单行，狼聚群，所谓狼搏虎，是指敌方强，却落单，而己方人众之情形下，合力破敌之阵法。

当下周泰一握刀柄，叫声：“怀义校尉！”眼望孙策，示询是否上前相助。孙策淡淡地道：“先看会儿。”细瞧旁边那锦衣汉子，直觉眼熟，回思之下，竟是刘勋之侄、袁术的侍卫刘昌。原来刘勋新上任，袁术便准了刘昌同来庐江。再看他手臂所中搂少女，约十六七岁年纪，倒长得颇有些姿色。只见她目光忧虑，盯着斗场中那名灰衣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少年身手了得，虽已负伤，进退趋避，仍甚矫捷。吕范对孙河笑道：“伯海，这确是虎，不是狐！”孙河点点头。再看周围五名甲士亦非泛泛，虽处优势，毫不托大，于那少年正面绝不勉力进逼，攻守有度，刀刀皆往那少年背后招呼。那少年虽了得，为五人围住，不论转向何方，后背始终暴露于对方刀枪之下。过了十余合，那少年背上又中一枪。他知对方阵法厉害，忽卖个破绽，背后的甲士见状，挥刀疾砍。那少年一闪，反身跃起，挥刀奋力向那名甲士头颈砍下。那甲士招式已老，不及回刀挡架，当下头一歪，以肩头生生接住。长刀去势一滞，一片殷红登时浸染而出，竟是斩透重甲，直入那甲士骨肉。那甲士一咬牙，反手搭上刀背。那少年抽刀不得，而两侧后背四名甲士兵刃皆至。那少年只得弃了长刀，就地一滚，避了开去。随即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既失了兵刃，当下他双手握拳，一前一后，在胸前一摆。

众甲士不再有顾忌，放手上前齐攻。少年重拳击出，当前甲士不避不让，只挥兵刃向前杀出。那少年无奈收手回救，而四面兵刃齐至，那少年避开身后，身前终于失守，胸口手臂又各中一创。那名肩头中刀的甲士早咬牙拔出了肩头长刀，不待那少年喘口气，他滚地一掠，在那少年小腿上划了一道口子。灰衣少年一声闷哼，单膝曲地。一名甲士长枪前刺已被避过，当下枪尾横扫，重重击在少年背上。那少年向前扑倒，正对一名甲士，那甲士提膝上顶，正中那少年下巴。那少年狂喷一口鲜血，摔倒在地。

此时刘昌放脱手中少女，缓步上前。五名甲士见状，退立一旁。只听刘昌淡淡地道：“饶你不死，滚吧！”那灰衣少年骂声：“禽兽！”挣扎着起身，挥拳便向刘昌击去。刘昌伸手一格，继而反手直击，正中那少年脸颊。那少年未及反应，刘昌又即一脚踢中其小腹，那少年登时摔倒。他翻身站起，狂扑上前，两边甲士立时上前以兵刃架住。那少年双目喷火，欲夺甲士兵刃。忽听那少女嘶声叫道：“别再打了！”灰衣少年一怔。只见那少女又跪扑上前，抱住刘昌双腿，道：“公子，你放过他吧。从今以后，我跟你！”那少年双目一瞠，却见刘昌俯身笑道：“可人，这才对嘛！”伸手在那少女脸上一抹，少女低了头。刘昌转首看向那少年，那少年却不理他，只眼望那少女，道：“妹子，你受委屈了！”少女抬头，目光漠然，那少年双目坚毅，道：“但是，你是我的女人！”

一名甲士喝道：“不知好歹！”提膝向那少年击去，那少年早有防备，伸手一按，借势向后跃开。只见刘昌双目冰寒，冷冷地道：“杀！”五名甲士便即上前。孙策手一挥，吕范、孙河、蒋钦、周泰、徐逸齐时上前，一人伺候一个，那五名甲士如何再能动弹？刘昌脸色一变，喝道：“何人大胆！”转首一看，只见孙策缓步前来，当下他大吃一惊，忙躬身行礼道：“刘昌见过怀义校尉。”孙策微一颔首，道：“发生了何事？”刘昌道：“不知哪来一个泼皮，突然来抢卑职的女人！”灰衣少年大怒，喝道：“你胡说！”刘昌冷哼一声道：“没听美人儿刚说了么？她跟我！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四处围观闲人虽没几人知刘昌是太守刘勋亲属，但见他官家打扮，又有士兵随从，想必来头不小，皆不敢言。还有些人注意到孙策等人早在此观看，心下暗笑，亦不作声。

却见孙策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是在决斗了？便请两位继续，孙策也瞧个热闹！”刘昌怔了怔，向吕范等人瞧去。只听孙策又道：“不过决斗是两个人的事，那五位兄弟就歇着吧！”刘昌脸色一变。四处围观者皆是闲着好事之人，当下纷纷叫好，道：“不错！打！”“谁打赢了女人就是谁的！”那少女深深低下头去。忽听那灰衣少年道：“我不打。”孙策一怔，那少女抬起头来，望着灰衣少年，失望之情尽溢脸上。

刘昌放声大笑，道：“你不敢！”灰衣少年道：“我的女人，我为何要与你决斗？”刘昌轻蔑地摇了摇头，道：“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灰衣少年转首望着那少女，道：“妹子，我们走。”刘昌笑道：“你被打傻了？这般还想把人带走？输了的男人，女人会与你走吗？”灰衣少年只是看着那少女，那少女叫道：“他把我从你手上抢走，你若够强，何不将我抢回去？”灰衣少年怔住，他望着那女子，眼神痛苦。

良久，灰衣少年叹了口气，道：“你走吧！”那女子面色凄然，一咬嘴唇，上前挽了刘昌手臂。却见那灰衣少年“嘶”的一声，自衣襟上扯下一块布，牙咬手扎，将臂上伤口包了。刘昌看了他一眼，转首向孙策道：“卑职的几个兄弟，怀义校尉看……”孙策皱了皱眉，向吕范等人微一颔首。孙河骂了声：“软蛋！”五人放脱众甲士。

刘昌一搂那少女，转身欲行，忽听一个声音：“喂！站住了！”刘昌转身只见那灰衣少年目光灼灼，盯着自己道：“没让你走。”边说着，又撕下一块布，蹲下缓缓将腿上伤口扎了。刘昌又懵又恼，喝道：“小儿耍我！”灰衣少年站起身，道：“不是说决斗么？”转首看向一名甲士，又道：“这位军爷，请还我刀来。”孙策眼中光芒一闪，亦看向那名甲士。那名甲士正是之前为灰衣少年砍中肩头之人，他自拔下肩头长刀，便一直握在手中。那甲士闻言看了一眼刘昌，又看了看孙策，当下将长刀向灰衣少年掷了过去。灰衣少年伸臂抄于手中，向刘昌一指。

刘昌大怒，喝道：“找死！”“刷”的抽剑出鞘，跳上前来。孙策当下退到一边，只听吕范向刘昌的五名随从甲士招手道：“五位兄弟，这边热闹，过来一块瞧！”孙策一看，那五名甲士距离刘昌甚近，因脱了吕范等人控制，随时可上前援手，当下微微一笑，寻思：“子衡倒想得周到。”那五名甲士听了吕范喊话，一时面面相觑。孙河道：“怎么？诸位大驾，要请吗？”五名甲士大吃一惊，忙过来，低首立于孙策等人身后。

只听刀剑相交声响，刘昌与那灰衣少年已斗了起来。忽然，刘昌抖个剑花，向前一刺，正中灰衣少年左肩。灰衣少年提刀反掠，砍刘昌手腕。刘昌一拔长剑，向后退开。只听灰衣少年闷哼一声，肩头一片殷红浸透出来。他也不去理会，挥刀冲上便砍。刘昌暗叫一声：“可惜！”原拟刺中心口，却偏了几分，当下提剑相迎。斗了数合，刘昌一剑划过，在灰衣少年胸前开了长长一道口子，登时血流如注。灰衣少年吼一声，挥刀奋力砍出。刘昌回剑一挡，直觉来势沉重，竟被逼得退了三步。那灰衣少年喘了口气，挥刀又上。刘昌焦躁起来，寻思此人浑不知疼痛，须得一击毙命，可惜了先前两次都被堪堪躲过。念及此处，剑剑不离灰衣少年头、咽喉、左胸等命门。他这般越是焦躁，越是不能得手，长剑挥舞着渐渐凌乱。斗了十余合，刘昌见无功，猛地长剑一抖，攻灰衣少年下盘，“噗”的一剑刺入灰衣少年右腿。灰衣少年左腿横扫，刘昌不及抽剑，被灰衣少年一膝在下巴上击个正着。刘昌一个打滚抽出长剑，却见灰衣少年一瘸一拐地复又上来。刘昌一时间心下由焦生惧，见灰衣少年又是一刀砍来，他颤抖着举剑一迎，“铮”的声响，长剑竟脱手而飞。刘昌一怔之下，灰衣少年长刀一伸，已架于其颈上。

刘昌面如死灰，忽叫道：“你不能杀我！你可知我叔父乃是庐江太守刘勋？你敢杀我，我叔父必诛尽你满门！”灰衣少年瞪视刘昌良久，猛地一提刀，插在腰上。刘昌气一松，瘫倒在地。

灰衣少年转过身，不远处那少女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他，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赢的！”灰衣少年冷冷地道：“放开！”少女一怔，抬头看着灰衣少年的脸。灰衣少年道：“我说过，你走！”那少女花容失色，忽向刘昌一指，嘶声道：“可你与他决斗，不是在赌我吗？你赢了……”灰衣少年打断她的话道：“你值几两银子？”少女一怔，灰衣少年伸手将她一推，她顿时摔倒在地。灰衣少年不瞧她一眼，迈步便行。

孙策忽喊了一声：“壮士！”灰衣少年回过头，道：“孙怀义见笑了，在下这么一副样子，壮士二字，如何敢当？”孙策一笑，道：“那不知壮士如何称呼。”灰衣少年道：“在下陈武，本郡松滋人。”孙策看了刘昌一眼，道：“日后若有人为难壮士，壮士可说你是我孙策的人。”陈武默然转身，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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