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大明洪武十三年，都城南京

“开门！开门！锦衣卫奉旨缉拿朝廷钦犯，快开门！”胡乱擦了几下额头的千总头目重重的吐出了几口浊气，银河倒泻的漆黑夜空里，中书舍人府邸周围弥漫着一股腥辣的血腥气味——这是来自皇宫中最为狂暴的愤怒。电闪雷鸣下，一把把出鞘的刀剑在微弱的烛光中晃动着，摇曳出窒息又鬼魅的寒光。

春阁凝温翠云绕，五色流苏垂袅袅

美人自脱玉花钿，子帐香栖绿衣鸟

……

书房中，已然告老还乡的大学士宋濂即便在这狂风暴雨的黑夜中依然悠闲自得，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苍老的手腕举过肩膀，轻微的拂动几下便说：“你的这首《春夜辞》未免有些艳的过头了。”

纵然如此，站在旁边的宋璲略微哆嗦起来。或许是这样的空气太过严寒刺骨，那个一直被丫鬟紧紧抱在怀里，呱呱坠地的婴儿开始大哭大闹起来。

“把他送到谢夫人那里去，我已经提前与谢夫人打好招呼了。从现在开始，这个女娃娃不再姓宋，她姓徐！”宋濂狠狠一挥手，卷起的宽大袖口袋犹如无情剑，斩断了婴儿与宋家最后一丝联系的亲情纽带。

在目送走自己的女儿后，宋璲还是一声不吭，但心里却好似落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

“宋大人，陛下准许你每年回京觐见，可好像也没说你老能在这京城逗留数日啊。”带头冲进来的锦衣卫千总阴沉着脸，目光泛起了杀意。

“老臣已是风中残烛，林中朽木，没多少日子了。你们只管办你们的事情就行，全当我这个老头子没出现在这宅子里。”

千总目光直接略过这个干枯的身躯，盯在宋璲身上。“罪臣宋璲，逆君妄上，勾结奸相，祸乱朝纲，其罪可惩，其心可诛。所做所行之事，上不能应皇天，下不得服九卿。今逆臣胡惟庸已伏法，自绝于天子剑下，宋璲！事到如今，你伏不伏法？”

这一个个清晰的字词从千总的嘴里蹦出来，就像是阎王爷给宋璲下的一道道催命符。伏下身子的宋璲对着皇宫的方向叩首三遍，回答道：“臣宋璲，知罪！”

“带走！”

苍天这是要灭了我宋家啊！老泪纵横的宋濂看着那几束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仰头长叹起来。胡惟庸本就是韩国公李善长推举出来的，今年二月，李相刚刚告老还乡，陛下就对他举起屠刀。宋濂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开头，恐怕这把天子剑斩下去，这南京城就要血流成河了。

就事论事来说，胡惟庸这个小毛头是一颗长在朝廷里的毒瘤。洪武皇帝不会不知道为大明帝国鞠躬尽瘁，素有“谋国学识”之称的诚意侯刘基是怎么死的。无处不在的锦衣卫让帝国皇帝洞察了这其中的一切。

胆敢毒杀开国功臣，柱国之材的人，皇帝实在没有理由不去怀疑他以后会不会用同样歹毒的手段对付新君。更何况身为中书省丞相的胡惟庸又跟那帮早在皇帝眼里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淮西勋贵走在一起，这样下去，大明帝国会不会重蹈秦朝的覆辙？

宋濂知道，事关江山社稷，储君传承的事情，再仁慈的君王也会变得铁面无情。更何况死在洪武皇帝刀下的前元兵卒和割据军阀，比平常人吃下的米饭还多。再联系一下自己，洪武二年，皇帝下诏让他修纂《元史》，而与他一同担任此工作的，恰恰是那李善长。如此一来，自己还脱得开身吗？

帝国都城南京，一场规模空前整肃运动已经悄无声息的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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