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少女十八岁，其名夜千雪

墨真眉头紧锁。难道溺羊膜液和溺水是不同的？

墨真将自己肺部的空气竭力呼出，再次附身将嘴巴罩上去，用力从少女口中往外吸气。吸了半口不到，少女腰腹一抖，吐出大量积液。墨真猝不及防，呛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

二人各自咳完，少女坐着，少年跪着，四目相对，脸红心跳。

“是你救了我？”少女的声音本如夏日风铃般轻灵澄净，但此时因呛咳而略带嘶哑，却又平添了几分成熟知性。

墨真憨笑点头，“昂！”

少女看着墨真嘴上晶莹的湿润，不禁俏脸微红。她抿了抿嘴，糯糯道：“谢、谢谢你。”

“我叫墨真，水墨的墨，天真的真。”男孩童音稚嫩，像个女娃。

“我叫……夜千雪，华夜的夜，千山有雪的千雪。”夜千雪环望四周，“请问，这是哪里啊？”

墨真：“垃圾场。”

夜千雪蹙眉嗅了嗅鼻子，意外地扬了扬眉，喃喃地说了句“还挺干净。”她回过头来，见男孩儿正看着自己愣愣出神，于是歪了歪头，“怎么了？”

墨真咧嘴憨笑，“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

夜千雪俏脸微红的微笑道：“谢谢——哈啾！”她双手抱住胳膊，吸了吸鼻子。

墨真将湿了下摆的迷彩服上衣脱下，为夜千雪披上。他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无袖棉背心，胸前挂着一支黑皮绳系着的银哨子。

“谢谢。”夜千雪蜷腿缩肩，双手抓紧迷彩服裹在身上，“请问这里是哪座「神光城」？”

墨真：“23324号。”

『23324……姓墨……难道是墨区？那千月姐……』夜千雪刚要开口询问，却冷不丁又打了个喷嚏，抱着肩膀瑟瑟发起抖来。墨真见状脱起上身仅剩的一件T恤。

夜千雪怔怔地看着男孩儿，看着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伤痕有深有浅，有大有小，形状各异，但近半数是手术刀疤。最长的一条，从肩头斜斜划下伸进裤腰里。最深的一条，从右侧的前腹到后腰，扎了个对穿，留下两个凹陷的烧疤。最令人在意的一条，从胸口正中笔直划到脐下，明显是手术缝合的伤疤，但除了解剖尸体，谁会给一个孩子开这么大的刀口？

墨真将脱下的T恤递给夜千雪，“姐姐，用这个擦擦水吧。”

清秀的脸庞，真诚的憨笑，澄澈的黑眸。夜千雪怔怔地看着男孩，莫名其妙地鼻子一酸，酸红了眼眶。

墨真微微一愣，忙俯身凑到夜千雪脸前，歪着头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姐姐，你哪里疼吗？”

夜千雪闭目吸气，却痛得如鲠在喉。她努力支起微笑，微微哽咽道：“没事，就是水流到眼睛里了，有点难受。”

“哦，那你快擦擦吧，擦干了就不会流到眼睛里了，也不会冻着了。”墨真说着，将T恤杉塞到夜千雪手里。

“嗯，谢谢。”夜千雪拿起T恤杉蒙住脸，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

游戏舱橫置在垃圾堆成的地面上，迷彩服、迷彩裤、棉T恤皆摊开铺在游戏舱外壁上自然吹干。撬棍、帆布背包和墨真的鞋袜则靠在游戏舱门边。舱门打开后，羊膜液泄了六七成出来，此时舱内的水位刚及舱门边缘，形成一个边缘的水池。墨真只穿着一条平角系带裤，赤脚站在齐胯深的羊膜液池子里，嘴里叼着一支细细的黑色的军用手电筒，双手四处摸索，专心寻找着可以拆些的零件。

夜千雪面朝舱内坐在翻开平悬的舱门盖上。一条腿蜷起，用双手抱在胸前，脚蹬着舱门密封条，膝盖支着下巴。另一条腿垂在水里，悠悠地摇着水波。粉红柔润的嘴唇微微嘟着，粉紫色的大眼睛扑闪着雪白色的纤长睫毛，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地看着墨真满是伤痕的脊背。心中想像着这副小身板是如何掰开焊封的舱门，如何将自己搂在怀里，又是如何将自己公主抱到帆布背包上。

『早就听说「编造者」的肉体强悍远超常人，原来「继生者」也这么厉害。这么小就这么帅了，要是长大了……要是能拐回家，偷偷养起来……嘿嘿嘿嘿……』大胆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夜千雪双手捂着烫红的脸，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看着墨真，『我这是怎么了？真是没羞没臊。』

墨真专心地搜索着游戏舱，对此毫不在意。

【「试炼者文明」的人类按出生方式主要分为三种。「原生者」——因种种原因从其他世界穿越而来，他们以及他们在神光城中自然生育的后代，均为原生者。「编造者」——原生者用基因编辑技术量产出的人造人，一般出舱时身体就已成年。「继生者」——编造者自然生育的后代。同时，「编造者」和「继生者」又被「原生者」统称为“亚人”。】

墨真摘下口中的手电筒拿在手里，转身对夜千雪道：“姐姐，你知道星空投影仪在哪吗？”

夜千雪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下水走到墨真身旁。夜千雪身高167cm，墨真和她站在一起，头才顶到她的胃。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弟弟，夜千雪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墨真：“姐姐？”

夜千雪回过神来俏脸一红，伸手指了指游戏舱地板一角，“就这儿。要是有电的话，轻轻踩一下，它会自己升起来。”

墨真探手去摸，果然在胶垫上找到一条缝，扒开一看，里面嵌了个乒乓球大小的玻璃球，正是他要找的星空投影仪。

夜千雪：“好拆吗？”

“好拆的，我出去拿工具。”墨真将手电筒交给夜千雪，转身爬上舱门框。

夜千雪用电筒照着出口，关心道：“外面乱，别扎到脚。”

“哦。”墨真钻出舱门，但紧接着又缩了回来，顺带拉上舱门，锁了起来。

夜千雪一头雾水，“怎么了？”

墨真反身扑到夜千雪身前，张开双臂将其环腰抱紧，“姐姐快抱紧我，有个大轮胎过来了！”

舱里到处都是缓冲软胶垫，唯一能抓的是舱门栓把。但把手活动的，万一不小心把舱门打开了，反而会更危险。所以两人抱在一起滚，避免互相碰撞是最安全的。夜千雪立即明白了墨真的意思，但两人的身高差加上墨真已经先抱住了她，导致双臂只能从墨真肩上环过，于是她死死护住了墨真的头颈。下一秒，游戏舱猛地一震，天翻地覆地滚了起来。混乱中，夜千雪不小心按到手电筒开关，接着就甩脱了手，游戏舱里没了光亮。

…………

墨真睁开眼睛，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夜千雪急促浅短的呼吸声。夜千雪背靠舱壁坐在水里，死死抱着墨真的头，全身紧绷，胸口起伏剧烈。墨真被夜千雪一松一紧的埋着脸，呼吸也跟着短促起来。他极力将头扬起，终于畅快地吸了口气。

墨真：“姐姐，你受伤了吗？”

夜千雪：“没、没有。我……怕黑。”

墨真：“哦。”

墨真抽出被夜千雪压住的手，撑在柔软的舱壁胶垫上，将自己向后仰。夜千雪一惊，将墨真抱得更紧了。墨真被埋得喘不过气来，小手狂拍夜千雪的肩膀。

夜千雪回过神来，慌忙将其松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墨真呼呼地喘了两口气，道：“没关系。姐姐别怕，我给你找手电筒。”

夜千雪闻言松开墨真的头，找到墨真的一只手，紧紧攥着。“就这样找，别松手。”

“哦。”墨真双臂伸直，将手探向水底摸索。

“嗯？”墨真发出一声轻疑。

夜千雪：“怎么了？”

墨真：“找到了。”

夜千雪：“坏了吗？”

“军用的，坏不了，但是……”墨真打开电筒照进水里，封闭的舱门顶盖出现在水洼最低处。

夜千雪心头一沉。“意思是，门被压在下面了？”

“嗯。”

“所以我们……出不去了？”

墨真站起身来，用手推了推铺满软垫的舱壁，道：“试试能不能从里面把游戏舱撞滚起来。”

“好，怎么撞，你来指挥。”

…………

夜千雪和墨真并肩靠坐在池边，手依旧牵着。手电筒亮起沉在水底，将游戏舱内照得柔亮。方才二人齐心合力，将所有方向都试了一遍，然而游戏舱却自始至终纹丝未动。

夜千雪看着门栓打开但依旧紧闭的舱门，问:“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墨真摇摇头。“这里离大崖壁太远，没人会来的。”

“那你怎么来的？”

“我妹妹病了，要好多好多钱才能治好。这里没人来，能捡到好东西。”

夜千雪微笑着摸了摸墨真的头，“真是个好哥哥。”

墨真憨憨地微笑，显然是很喜欢夜千雪摸他的头。“姐姐，你怎么会来这的啊？”

夜千雪咬了咬下唇，道：“我妈不要我了。”

墨真抿了抿嘴，沉声道：“姐姐，你真惨。”

夜千雪幽幽地叹了口气。“哪有你惨啊，好心救我，反倒把自己白给了。”

墨真咧嘴憨笑，“没关系。等我死了，就可以变成星星，在天上保佑爸爸妈妈和妹妹了。”

夜千雪鼻子一酸。“你不怕死吗？”

墨真憨笑摇头，“不怕。”

夜千雪看着墨真天真无邪的笑脸，也跟着微笑起来。“那你岂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墨真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怕的东西可多了。”

夜千雪微微一笑，“是吗，那你最怕什么啊？”

墨真：“疼，我最怕疼了。”

夜千雪神情一怔，目光转向墨真身上的累累伤疤，心中稍一思量，眼泪便流了出来。

墨真见状忙将夜千雪抱住，担心关切地看着她。“姐姐，你是不是哪里疼了？”

夜千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弄得一愣，先是摇了下头，但随即又点了点头。“嗯，是疼了，心里疼。”

墨真一听，更慌了，眼泪哗哗地往外淌，“你怎么也心疼啊？心疼最难好了。”

夜千雪看着墨真水汪汪的大眼睛，“最难好？”

墨真急道：“我妹妹就会心疼。她一疼就会掉眼泪，我的心就会跟着疼。每次都要疼好久好久才能好。”

夜千雪一愣，忙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泪，微笑道：“我不疼了，你也别疼了。”

墨真切切地看着夜千雪，“不对，你在疼的。我妹妹也会假装不疼，我能看出来。”

夜千雪微笑着摇头，“真的不疼了。”

“真的？”

“真的。”

墨真盯着夜千雪的脸左看看右看看，歪头想了想，道：“我再多抱你一会儿吧。”

夜千雪俏脸微红，“为什么？”

“妹妹疼的时候，我们就抱她。抱着，她就没那么疼了。妈妈还说，不疼的时候也要经常抱抱，能预防。”

自父亲失踪后，夜千雪就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人会在乎她了。但此时此刻，她却被一个名叫墨真的小男孩儿抱着、看着、心疼着、温暖着。

夜千雪怔怔地看着墨真，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墨真切切地看着夜千雪，“姐姐，你是不是又疼了？”

夜千雪摇摇头，换了个姿势，将墨真舒服地抱进怀里。

墨真担心地看着夜千雪，“那你为什么哭啊？”

夜千雪看着墨真的眼睛，微笑着轻轻揉捏他的耳垂。“墨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幸福。”

墨真眼睛一亮，“哦，我明白了。有次妈妈和爸爸出去捡垃圾，妈妈受了好重好重的伤，都疼晕过去了。爸爸就一直抱着妈妈，守着妈妈。后来妈妈醒了，两个人就一起哭了。我问爸爸是不也疼了。爸爸说那是幸福的眼泪，是因为妈妈醒了，他就不再害怕了。”

夜千雪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墨真的短发，“你爸妈真好。”

墨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昂！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

夜千雪继续揉捏墨真的耳垂，抚摸他的短发。墨真眯起眼睛，舒服地享受着。

夜千雪：“墨真。”

墨真：“唔？”

夜千雪心跳加快，面颊烫红，“我……”

墨真抬起头来，看着夜千雪的脸，“姐姐，你不舒服吗？”

夜千雪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咬了咬下唇，问：“你喜欢我吗？”

夜千雪紧张地看着墨真，期待着一个深思熟虑后的郑重答复。

结果墨真想也不想，便憨笑着点了点头，“喜欢！”

夜千雪微微一愣，放松下来，尴尬地自嘲一笑，捏了捏墨真的耳垂，道：“小毛孩儿。”

“我才不小呢。”墨真昂首嘟嘴。

夜千雪：“你多大了？”

墨真自信满满地说：“再过十三个月，我就十岁了。”

夜千雪噗嗤一乐，点了点墨真的鼻尖，道：“那不就是九岁都没到吗？”

墨真扬起下巴，道：“爸爸说过，人的成熟不能用年龄来判断。”

夜千雪赞许地点了点头，问：“那要用什么来判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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