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以后，尹钰又回归无聊的状态，但她总算是可以得到允许，每天跟在元况后面，作他的小跟班。

可这所谓的“跟”，准确来说实际是一前一后相隔三尺的同行。

实质上就是监视。

但尹钰却觉得十分好玩。偶尔元况回头一下，她便露出大大的笑颜，时不时让身边的丫环给元况送颗糖去，看着元况恼羞成怒地将糖扔出几丈远，她也不恼。

她记得侍从的叮嘱，于是开始给尹相写信，大多数内容却是：“今天皇上采了一株绯色的花，很不正常，他平时只采红色。”“今天皇上弹琴谈了一首我不知道的曲子，很不正常。”“皇上今天穿了蓝衣，不正常，他平时只穿黄衣和白衣，虽然无论如何都很俊郎……”

这般下去，尹相实在忍不住了，写信告诉她不必这般事无巨细，只用告诉他皇上最近可有招兵买马一类。

尹钰便故作天真地问道：“皇上招兵买马作甚?”

尹相收了这封信，翻来覆去却不知怎么回答，只好不答。

其实尹相不知道，尹钰其实什么都懂。自那天晚上之后，和丫环下人的闲言碎语里，再加之她本就聪明，明白这种东西不算太难。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元况产生了很不一样的感情，就是想要不顾一切地保护他。一想到元况有朝一日是要娶她为妻的，她便觉得什么都值得，即便背叛了父亲，也值得。

一切的转机却还是发生了。

尹钰13那年的一日，她学了煲汤，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辛辛苦苦煲好的汤提去给元况品尝。

刚一进门，却看见元况与一个她五年来从未见过的如花美眷的宫女并坐在一起。元况弹琴，那宫女便吟唱，声音悠扬婉转，好听到了极点。

元况停了琴，伸手抚上宫女的面孔，眼里的温柔和动作的细致，尹钰从未见过。

她眼里泛了泪，一时失神，手中的食盒哐当掉落在地，鲜美的汤水溅了满地。

宫女看到她，瞳孔骤缩，赶忙从元况身侧离开，慌慌张张地朝尹钰跪下，连忙道：“尹，尹小姐……拜见尹小姐。”

见宫女如此，元况愣了一秒，才十分不耐烦地转身看向尹钰，十六岁的他生得十分好看，剑眉一挑，不屑地笑了笑。

他起身扶起宫女，看也不看尹钰便道：“你别再费心思做这些东西了，即便做了，朕也是不愿吃的。”

尹钰心里凉得彻骨，捂住被飞溅的食盒渣子割出的伤口，咬咬牙：“遵命。”

便转身离开了。

到了她喜欢他的第五年，还是这般狼狈啊。

尹钰浑浑噩噩走在回未央宫的路上，淡着声音询问与她同去送汤的老宫女：“皇上身边的那宫女，是……什么来头?”

“回尹小姐，”老宫女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那宫女自小与皇上一同长大，是个吴地女子。五年前先帝驾崩，她因为是先帝生前宫里的宫女，与其他宫女一同去守墓五年。前几天刚回来的。”

尹钰低声笑起来，充满自嘲：“青梅竹马?”

“一个小小低贱卑劣的宫女怎么能与皇上称作青梅竹马，尹小姐莫要将此人放在心上。”老宫女看着尹钰滴血的手，暗自心疼。

“那宫女唤做什么?”

“画扇，是皇上赐的名字。”

尹钰此时此刻才终于哭出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