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这是人类在远古时代，因敬畏自然而诞生的概念。

神明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它们诞生于智慧生命体思维中的幻想，而在现实中却不具备实体。寻觅不见它们的形体，却又让人觉得它们无处不在。

即使人类崇拜着神明，可是那些神明却从不怜爱人类。

至少……在这边的世界里，它们从来没有对人类表现出过怜爱的行为。

遥望着自然灾害或是战争的发生，任由生灵死亡凋零，什么也不做。

人类被冷漠对待着，却依然相信这些神明的存在。

于是它们也确实存在了——在另一个世界里。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

它并非歌颂神明的赞歌，也不是什么纪念伟大英雄的传说。

就像村口的神秘老头向孩童们讲述年轻时的冒险经历一样，只是因为讲述者觉得它很有趣，便把这些经历分享给那些不知道这段故事的人。就像每一段经典的故事那样，一切都要从“日常破碎”的那个时候开始讲起，因为那是冒险旅途开始的象征。

不过，如果要循规蹈矩地将这个故事，未免也太普通了。“普通”，恰恰是一个有趣故事的大敌。

于是在开始给大家讲故事之前，先行再告知各位一个惊人的事实吧——

在邂逅那只白色的九尾狐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我便遭到了她的魅惑。作为一个在异世界隐藏得很深的伪娘，我被她夺走了第一次。

没有谁生来就是英雄，也没有谁生来就是魔头。在冒险开始之前，大家都是普通得跟街头NPC一样的平凡人。

既然最终还是要从“日常的破碎”开始讲起，那就有必要提及一下原本的日常是什么样子了。

◆

我的名字叫叶雨诺。男性，是一位年龄十八岁的大学生新生。

我的个头不比其他男生那样高大，仿佛和他们不是同一个物种。仅有一米五的我在和他们交谈的时候，总是得仰着脑袋才能和他们面对面交谈。就连新生报到交学费的时候，我都得踮起脚尖才能让柜台后面收费的老师看清我的整张脸。然后就如我所预料的那样，那些看过我个人资料的人都会问我同一个问题：

“你真的是男的吗？”

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说，我的性染色体毫无疑问是XY的组合，而非XX的组合。就连告诉对方“我当然是男孩纸”的时候，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堪比塞壬的歌喉，让排在我身后的男生情不自禁地陷入发呆状态，就连拿在手上的银行卡和身份证也从指间的缝隙滑落。

我并没有特意去使用伪声这样的变声技巧，更没有使用变声器去伪造我的声音。那就是真实且属于我的声音。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语气，把自己伪装成可爱的女孩子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每当我去洗手间的时候，看着洗手台前镜子里的自己，就连我本身也会对那个倒映出的光学镜像而感到怀疑。

水灵如水晶的大眼睛，像瀑布一样垂下的及腰黑发，还有着白皙水嫩的光滑肌肤。粉色的嘴唇微微翘起，像是一朵鲜艳的花儿在等待着授粉。

好似被恶魔诅咒过一般，我永远也无法从镜面中看到自己真实的面貌。如果把我放到漫画的纸页上，一定会被观众吐槽“画女硬说男”吧。

“哇，那个女生好可爱啊。是新生吗？”走早校园的过道上，身后过路的学长们在那里讨论着诸如此类的问题。而我也只能装作没有听到那些声音，拖着我的行李箱，默默走进了男生的宿舍楼。

人不应该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而我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教导他们这个道理一样。本来是安静地坐在宿舍的椅子上上网，却会被睡迷糊的舍友突然从背后抱住。

“小诺诺，让我抱抱！”

“滚开，死变态，恶心死了！”

我用不符合我外表的气力掰开对方的手臂，使劲一拧，便能让他从睡迷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啊啊！我错了！我错了！诺哥！诺哥不要啊！”

尽管看上去与众不同，可实际上过着的确是如此平凡、无趣而又琐碎的生活。

“叶雨诺，我喜欢你啊，可以和我谈恋爱吗？”

我并没有对这样的生活感到不满。就算是身后有着无数“知男而上”的追求者，我还是会用德式背摔——也就是学名“腹背抱腰式背摔”的技法告诉那些自以为能拥有美人的“强者”自己究竟有多么弱小。

奈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以为所向无敌的我，最终还是被人打败了。

正应了“开枪杀死他人者必有被他人用子弹射死的觉悟”那句老话，就在我用德式背摔这种简单暴力的方式拒绝了无数前来告白的男生或女生后，我可算是遇到了对手。

对方是大四健身部的学长。说句可能不太礼貌的话，那家伙虽然有着一身堪比专业健身人士的身材，可脖子以上的部分却长得很吓人。我敢打包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女生在看了他的相貌之后一定会被吓得头也不回地逃跑。就连我看了他，也不由自主地在脑内的视觉处理系统中对他的脸部打上马赛克。

也不知道是谁在学校里的谁传出了“只要能够用德式背摔击败大一最可爱男孩纸叶雨诺，就可以和他谈恋爱”这种奇妙的传言。那位来自健身部的肌肉学长一边哭喊着“我太难了！单身年龄比身份证上的年龄还要长！”这种完全不符合逻辑常识的鬼话，一边绕到我的身后抱起我的腰部，在人山人海的食堂里给我来了一发“德式背摔”，直接导致我的颈椎断裂且颈动脉破碎且颅内出血，一招终结了我为期十八年的生命。

就算是死了我也无法忘记……因为那一记动作不规范的德式背摔，我从未在人前走光过的裙底被当时所有在食堂的学生们看得一清二楚。

身败名裂……果然还是死了算了……

◆

“这里……是哪里？”

在蓝天白云之上苏醒，口中不自觉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轻飘飘的身体像是空气一样，仿佛风一吹，这具身体就如云朵一般散了。死亡的记忆从回忆中涌出，从常识来判断的话，我现在应该是在天堂吧。

离谱的人生，离谱的死亡。就连句点也如此匆忙。

“您好，这里是神界的离奇死亡补偿机构。工号0202号小精灵为您服务。”

一个蓝色的小光点飘到了我的面前。它让我想起了以前拨打通信运营商客服电话的时候。

“你是来告诉我号码欠费的吗？”

“才不是啊！咳咳，要认真，工作要严肃……”它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重新说明一下，这里是神界的离奇死亡补偿机构。所谓离奇死亡补偿机构，就是为了给离奇死亡的人们进行补偿的机构。依据您的死因，我们将其分为B级离奇死亡。目前一共有两项补偿福利可以供您选择。”

我一直以为神明从来只是冷漠地看待人类，甚至它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偏偏在这种时候愿意出来照顾一下死者，也算它们的存在还有点实际意义。

“等一下。”

我抬起手，打断了它的发言。

“我好奇问一下，在B级之上的是？”

“在B级之上还有A级、S级这两个分级。”

居然还有两个等级？原来我能拿到的福利不是最好的哦。

“那请问那两个分级的达成条件是什么？”

“A级的话，最少是走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被雷劈死的程度才能判定为这个级别。而S级的话，大概是‘身体的分子没有和墙壁的分子发生碰撞，直接穿了进去并且卡在墙里被秒杀’这种程度吧。”

A级的判定也就算了，这个S级的判定简直就是某个游戏公司的产品里经常出现的BUG。要它在现实里发生也太过分了！那不就是穿模嘛！

算了，就这样吧。死都已经死了，我总不能现在信个春哥，原地复活回去撞墙，乞求自己能够卡进墙壁里窒息而死，从而领取S级的补偿福利。能够给我这种补偿不让我就这样去投胎，已经算很不错了。有总比没有好，对吧。

“那么有哪两种福利呢？”我接它刚才的话问。

“机构愿意为您提供两种福利二选其一。”小精灵说。“其一，就是下辈子带着一种超能力重生，但是不会继承你的记忆，因为投胎就必须喝孟婆汤。”

意思就是说如果选这个的话下辈子就可以拥有某种外挂。

这个应该还不错吧？比如青春期男孩子会喜欢的透视眼，真男人会喜欢的假面骑士变身能力诸如此类的。拥有超能力我觉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只是不能保留前世的记忆去投胎转世有点可惜。

“那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个选择，是可以选择成为诸神之一的眷属，前往诸神所在的神代世界执行诸神的指令。这一个选择不需要经由冥府的投胎程序，所以可以保有您今生的记忆。在完成任务后，由契约的诸神为您提供酬劳。”

我大概理解这个补偿机制了。

第一个选择就是领个超能力去投胎。而第二个选择，意思就是转生到异世界去。

我的答案自然是后者。

理由其实比想象中的要简单，我只是不想要失去现有的记忆。

人类的人格是由记忆构成的。过去有着什么样的成长经历，就会演变出什么样的性格，继而长成什么样的人。如果要问灵魂的本质是什么，那我会回答：是记忆。

我希望我作为叶雨诺今后依旧是叶雨诺而不会变成别的什么人。

就选第二个选项好了，我决定了。

“妾身相中你了，人类。”

一个空灵般的女声响起了，就在我的意识做出决定的那一刻。

“是九尾狐苏妲己大人，看来您已经被她选上了呢。”工号0202的小精灵向我报喜。

我四下张望，并未见到精灵口中的那位九尾狐。别说是九尾狐了，除了我和身边漂浮着的客服精灵，周围谁也没有看到。

即便是如此，我仍然能够听到那个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我的周围都摆满了音响，说话者则躲在别的地方和我交谈。

“愿意成为妾身的眷属么？人类。报酬会让你满意的。不强制，在这所机构里你可以选择。”

“当然愿意。”

我没有多想，立马就答应了下来。对我来说，给哪个神打工都没差。我想要的只是带着现有的记忆转生。某种角度上说，这算是一种续命的方式。

总比所有的记忆被遗忘的代名词——孟婆汤给清洗得纯洁无瑕要好。

“那么，妾身以‘大妖·九尾狐·苏妲己’的身份，赐予你诸神的加护。从此，你便是妾身的眷属，是妾身在人间的手足，是妾身在棋盘上的棋子。为妾身献上你所拥有的一切，直至粉身碎骨！”

就像玄奘三藏踏出长安城前往西天取经，加拉哈德离开卡美洛踏上寻找圣杯的旅途。而我也离开了原本生活的世界，前往神代，作为诸神的眷属执行我的任务。

但是严格来说，我的冒险还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开始。

是的，它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开始。

在我一年之后同那位被幽禁在高塔之中的白色九尾狐邂逅前，都还不算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