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世界（二）

随着身体一阵抽搐，昔江突然惊醒过来，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他失魂落魄地看了一眼闹钟：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一日星期日

8:00:05

“是做梦吗……”

昔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梦中自己死去的地方，一瞬间，他的脸紧绷了起来，肌肉不断抽搐，如遭雷击一般，眼里满是震惊与不解。

昨天昔江死去的地方平稳地放着一把手枪，枪把上富有质感的银色钟摆图案和旁边的弹壳一起熠熠生辉，这正是梦中杀掉自己的手枪！

或许那根本不是梦，可如果不是梦的话自己怎么可能还活着？

疑问充斥着昔江的心灵，越想就越发地恐惧。

“铛铛铛”

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昔江身体为之一震。

“sei……谁啊？”，昔江向着门口大声问，舌头还有些麻木。

没有人回答……

敲门声也没有再次响起……

昔江走下床，捡起了那把带有银色钟摆图案的手枪，检查了一下，保险没有打开，子弹也不在膛内，正处于射击过后的状态，昔江熟练地把子弹上膛，双手持枪，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上身前倾。

“谁啊？”

“……”

依旧没有回答。

昔江再次砰的一声打开了门，枪口跟着目光游走，忽的转身，身后也没有人，低头一看，一个信封静静地躺在地上，昔江长出了一口气，收起了枪。

雾。

薄薄的雾充满了走廊，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昔江拿着信封走到窗户旁边，走廊的窗户和昨晚一样没有关上，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整个城市也是一片朦胧，几辆小汽车疾驰而过，刺破了它朦胧的面纱。还是一如既往的城市，却又感觉大不相同。

只穿着睡衣的他背后感到了丝丝寒意，背后中枪的地方衣服一样破了个洞，但自己的皮肤却完好无损，一边看着手上的信封，一边扣着衣服的破洞走回了房间。

坐在床上翻看了一下信件，没有寄件人，没有邮票，没有地址，一切寄信的格式都没有，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个肥胖男人的照片，黑色的短发，单眼皮的小眼睛，满脸的油腻。

昔江从来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不过他也不想探究下去了，把信封放在了自己的上衣的口袋里，往后一仰，重重地躺在了床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就像要把肺里的空气吐光一样，今天遇到的怪事真的是太多了。究竟是谁杀了自己，自己又为什么还活着，照片上的男人到底是谁，想着想着，疲倦渐渐涌上心头，就这样睡着了。

……………………

……………………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坐在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对面，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出是雾还是什么，无论是窗外还是医生的样貌，他都看不清。

“昔江先生，请不要紧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喜欢吃什么类型的食物？”医生掸了掸白大褂上的灰尘。

“中式快餐。”

“你看到很多人围观的事情会去一起围观吗？”

“会的。”

“如果有人追杀你，但此时你已经丧失了逃跑能力，你会作何反应？”

“等死咯，还会有什么反应。”

…………

“根据二十道不同程度问题的测试，昔江先生，您的心理正常。”

………………

………………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来，光线中的灰尘静静地飘着……

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饭，换上衣服后咣当一声关上了门，隔壁夫妻吵架的声音从墙壁渗透出来，充斥着走廊。

电梯门口，昔江按了向下的按钮，感觉到了某处投来的目光，是隔壁家的小女孩，不知怎地昔江出来后她就一直在自家门后透过门缝看着他，昔江看向她时，她却关上了门。

叮，电梯到了，昔江也没有理会她，走进了电梯。

出到外面的瞬间，雨后的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附近好像发生了车祸，闹吵吵的，路上的车都放慢了速度，碾过水洼，溅起一片水幕。

昔江猛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感觉精神了不少，朝着某个方向走去，那是一家自己常去的便利店，昔江很喜欢吃那家卖的日式便当……

红灯刚过，一个衣装得体的男人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不停地看着手表，看起来有急事的样子，昔江跟在后面走着，右手边由远及近传来引擎的轰鸣声，最近时甚至震撼耳膜，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车子没有等红灯，带着尘土呼啸而过，撞倒了最前面的人后也没有丝毫减速，很快就不见了踪影，简直就像是影视剧里的谋杀一样。昔江站在了原地，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刚才的车上贴着一个耀眼的银色钟摆图案……

血液如鲜花般在马路中间绽放，附近的行驶车辆全都停了下来，人们也都往那个方向聚拢过去。昔江在人流中逆行，思考着今天的事情。

“那里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人被撞死了。”

“怎么感觉最近总有命案发生啊。”

“最近是真的不太平，出门还是小心些好……”

路过的人发出杂七杂八的声音，讨论着最近的事情。

“砰！”

近处传来一声枪响，伴随着尖叫声，人群如烟花般四散开来。

路上也尽是一些怪事……

昔江抬起头，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那家便利店，那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淡蓝色的牌子上用白字印着店的名字，窗户上贴着很多小纸条，写着今日特价的商品。

推门走进了便利店，风铃叮叮作响，前台没有人在值班，但是仔细看能看到地上已经凝固的血液。

“有人吗……”

听到声音货物架深处突然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紧接着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昔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把手伸到腰间的手枪处，小心翼翼地往深处摸索。

终于，在一个拐角处，昔江看见了那个东西，说是个东西，其实是一个人，体型极为肥胖，他的身边满是食品的包装袋和玻璃碎片，身上的油渍多得简直要流下来，他就这样背对着昔江大快朵颐。

“你是谁，这里的工作人员呢？”昔江掏出枪指着那个人。

那个人听到了身后的说话声，艰难地想要转身，肥胖的身体碰倒了旁边的货物架，东西散落了一地。

好不容易转过身，注视着昔江和他手里的枪，上下打量着。昔江看到他的样貌也是颇为震惊，此人正是早上收到的照片上的人，黑色的短发、肥胖的体型、细小的眼睛。

“这里的工作人员都被人杀死了，我只是过来收这些无主之物的。”那人一边咀嚼一边说，语气就像聊天一样平淡。

“你这可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行为，是你杀的他们吗？”昔江扣紧了扳机。

“我可没那本事，这些东西不吃不就浪费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爱吃的普通人。”

“………我今天早上收到了你的照片。”

听到这话，胖子放下了手里的食物，眼神一下锐利起来。

“你……就是今天来杀我的吗？”

“我为什么要杀你？”

“是第一天嘛……给我看看你那张照片。”

昔江把手伸向上衣口袋，拿枪的手不经意间松了些许，露出了枪把上的图案，那胖子的眼神急剧收缩了一下。

“不……不可能……那个图案……你绝对不是第一天！”

昔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依旧掏出了那个信封，递给了那个胖子，同时也收起了手枪。

看到昔江收起了手枪，胖子接过信封，眯起了眼睛，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昔江，好像这样就能看穿他的全部一般。

“这确实是我没错，但我如果什么都不说你又能怎么办，杀了我么？”胖子开始耍起了无赖。

“不会，我只是希望你能解释一下，如果你不想，我也不会强求。”

说完，昔江弯下腰捡起地上一盒没有打开过的便当，擦了擦灰，便当盒上写着，“鰻魚うなぎ”。

“你这个人有些意思，也不是不能和你讲，但是说来话长……”胖子笑了。

“那就讲讲看，我为什么会收到你的照片，还有我手上这把枪的图案，你刚才看到它很惊讶吧。”昔江把便当套进了方便袋里面。

“我不止一次见过那个图案，有的在刀上，有的在衣服上，有这些图案的物品往往都在一些“老手”身上，但我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至于照片……”胖子换了口气，像是在故意停顿，“你之所以收到了我的照片，是因为你已经进入了这场恶梦般的游戏，而我就是你今天要杀死的目标。”

“什么游戏，如果不杀死你会怎样。”

“这是一场恐怖的游戏，有人喜欢叫它『轮回』，还有人喜欢叫它『度日』，但无论它的名字是什么，它都有着灭绝人性的规则，最主要的规则就是每天时……”

“砰！”

一声巨大的枪响淹没了胖子的话，子弹打在了昔江身旁的架子上，整个金属架子向后翻飞出了好远，产生了严重的变形。是重型武器！昔江庆幸自己刚才注意到了危险，躲了过去，不然现在恐怕已经成了肉泥。

胖子被吓得够呛，连滚带爬躲到了墙后，肥胖的躯体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划破，流出了油脂。

“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昔江朝胖子大吼。

“你的杀手……来了。”

“轰！”又是一枪，昔江再次躲了过去，这一枪打在了墙上，墙体猛震了一下，碎石飞溅，墙皮簌簌落下。

“快逃吧！他的武器甚至墙都可以打穿！”胖子捧着头，缩在角落里，身边的墙体出现一个通透的大窟窿。

“你先走，他是奔着我来的。”昔江掏出了手枪，等待着他的下一次开枪。

对面大厦半腰处一道白关闪过，那是一个正好能狙击到这里的位置，不过昔江毫不犹豫，收起了手枪，那个位置超出了手枪的射程，看了看四周，迅速躲在了斑驳陆离的墙后。

“你怎么还不走？”昔江看见了还在角落的胖子，手紧紧捂着肚子。

“从刚才开始……就……走不了了……”胖子松开了手，原本被捂住的地方一片猩红。

“是飞溅过来的碎石……你想要知道的……也许马上就会知道了……如果你够聪明的话……”胖子断断续续说了些宛如遗言的话。

“人啊……一旦产生利益冲突……就会互相伤害吗……”

一片死寂，胖子没有再讲一句话，呼吸也消失了。昔江帮他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敌人的来临。

叮铃铃，叮铃铃。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沉稳的脚步声在店里的空间回响，每一步都坚实有力，像是一个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但不像是一个杀手。

脚步声越来越近，昔江握紧了手里的枪，蓄势待发……

“砰！”，传来脚步声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打了个空，昔江集中精神，仔细观察四周。突然，他看见了远处货架旁伸出一个黑漆漆的枪口……

火光迸发，子弹打中了昔江的左臂，鲜血顺着手臂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杀手也根据情况换上了手枪。

“砰砰砰”，昔江对着那里连开了三枪，没看是否命中，直接扔掉了手枪朝门口跑去，因为弹夹已经空了，那把枪里只有四颗子弹！

昔江跑出了便利店，对面大楼的玻璃格外的刺眼。顾不上左手的疼痛，急忙沿着马路逃跑。

“砰”，又是一枪，这一枪打中了昔江的左腿，杀手追了出来，能明显看到他也受伤了。四周的行人早在杀手开第一枪的时候就四散奔逃了，现在旁边没有一个人可以向昔江施救。

昔江吸了口气，转过了身，拖着左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杀手，杀手戴着面罩，看不到他的表情，如果能看到，想必会非常有趣，自己的猎物竟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反扑向了自己。

杀手往昔江身后开了好几枪后，扔掉了手里的枪，那几枪明显没有刻意瞄准，之后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昔江走过来。

昔江走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杀手砰的一拳打在了昔江的肚子上，昔江虽然嘴里吐血，但没有丝毫的示弱，右手紧紧锁住了杀手的脖子。

“虽然不知道你是怜悯我还是为了教训我，但是你的性格的确是不适合当杀手哦……”昔江在杀手耳边低声轻语。

杀手一记背摔把昔江摔到了地上，昔江的手借由向上，一把扯下了杀手的面罩……

那是一张古板且严肃的硬汉脸，像是中了一枪仍面不改色的那种，眼前的这位正是如此。

“枪里还有一发子弹，你自裁吧。”杀手指了指扔在地上的枪，声音浑厚。

“不用亲手杀死么……”

“只要有『因我而死』这个结果就可以，我不是什么杀手，我只是想『度日』……”

昔江笑了笑，拿起手枪指向自己的脑门，他此时完全可以一枪打死那个杀手，但他不是那种卑鄙的人，而且对面那位一定还有什么手段吧，不然怎么会如此信得过自己。

一声枪响过后，昔江的意识再次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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