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觅夏的双腿是李寻冬一直心心念念的大事，到了去医院检查的日子，他特意调了三个闹钟，并且还在闹钟响起之前就从床上爬起来，简单的洗漱过后他又把觅夏叫醒了，然后便去准备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面条，李寻冬站在灶台前，锅里的水烧开了，翻腾着蒸出阵阵热气。家里没有抽油烟机，灶台直接朝着窗户，那升腾起来的水蒸气缓缓朝外飘出去。窗外天际的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半边天是淡蓝半边天是朝阳，隔着水蒸气外面的景象有些不真实。

李寻冬把面条放下锅，呆呆望着窗外出神。

觅夏穿着卡通睡衣推着轮椅，睡眼惺忪地顶着乱乱的头发来到厨房门口，望着还在出神的李寻冬又看了一下窗外晴朗的天空。过了一会，觅夏开口有些疑惑地问：“寻冬？”

李寻冬浑身一震转过头看向觅夏：“哎呀！怎么还没刷牙洗脸？赶紧去，早餐都弄好了。”

觅夏揉揉眼睛，清醒了一些：“站在那里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啊赶紧去刷牙去！”李寻冬驱赶着觅夏出厨房。

觅夏摇着轮椅来到卫生间，拿起放在洗手台上的口杯和牙刷，直起身子弄了点

水和牙膏就开始刷牙。其实刚刚觅夏知道李寻冬在想什么，他是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了。觅夏一边刷牙，看到了洗手台上另一个口杯和牙刷，她低下眼帘。一番洗漱后，觅夏出了卫生间，来到客厅，李寻冬已经在等待着她吃早饭了。

觅夏看着桌子上的一大碗面条：“又是面条，还这么多。”

“多吃点……”李寻冬坑坑洼洼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给点你。”

“我够了，你吃。”

觅夏没有反驳，低头吃面条。面条散发出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面条里还藏着鸡蛋蔬菜之类的佐料，觅夏吃了一大半便不再吃了。虽然她还能吃，但是她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我饱了。”觅夏申明。

往日觅夏吃不下剩下的东西，李寻冬就会接过来解决掉。李寻冬是一个十分节俭不浪费的人。但是今天李寻冬接过觅夏的碗就去了厨房。很快他又从厨房出来，招呼觅夏：“赶紧去换衣服，趁现在还早，街上没那么多车，待会就塞车了。”

“嗯！”觅夏点点头摇动轮椅回房间换衣服。

李寻冬在等觅夏时先打电话约了一辆车，然后换好鞋子带上口罩打开家门，站在门口等待觅夏出来。

这时，隔壁家的门打开了，一个小不点快速跑了出来直直跑到李寻冬身后，抱着她的大腿在他身后躲了起来。还没等李寻冬反应过来，林希儿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看到女儿躲在李寻冬身后她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尴尬：“李先生，不好意思，小真她给你添麻烦了。”说着林希儿朝着女儿怒斥一声：“还不赶紧回来！”

小真抱着李寻冬的腿委屈地使劲摇摇头。

李寻冬不由得笑了，他蹲下来对着小真和善地说：“怎么了？小真，是谁欺负你啦？”

“妈妈坏！”小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做的东西很难吃，还让我吃。”

“……”林希儿漂亮的脸上染上了一阵好看的红晕，今天的她穿上一套职业女性的套装，看上去干练又靓丽。她快步过来将小真从李寻冬身后想把小真拉出来，小真不情不愿地还是抱着李寻冬的大腿不放。

“小真。”李寻冬也劝导道：“不吃早餐可是长不大的哦！”

“不要！我不吃！”小真十分倔强。

“不吃你就饿死算了！你也别回来了，妈妈不要你了！”林希儿气急了转身就走。

小真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哭得稀里哗啦迈动小短腿往林希儿追去。

觅夏这时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她仍旧穿了一条纯白色调没有图案的中裙，裙摆一直遮到她的小腿。李寻冬看了一下觅夏的腿，也许再过不久她就能站起来了，不知怎的，李寻冬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两人下楼就上了约好的出租车前往医院。

两人坐在后座，但是都没有说话。风和街上吵杂的声音从车窗灌进来，李寻冬用手托着下巴撑在车门边缘，扭头看向街上的景象，街上还是一如往常，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车，稀松平常。

觅夏则望向李寻冬。看着他脸上的口罩，口罩下他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呢？看着他的喉结，为什么他还不说话？看着他手臂上隆起的血管，那里面的血液觅夏也曾品尝过。

车子很快就到了医院，停在医院附近。李寻冬正准备开门，觅夏却突然开口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想什么呢！”李寻冬下了车，取下轮椅就在车门前蹲下好让觅夏能爬上他的背部：“赶紧的，别磨磨唧唧的。”

觅夏双手攀上了李寻冬的肩膀，她手上的力度有些重，这让李寻冬感觉到了疼痛。李寻冬把觅夏放到轮椅上，结完车钱，就推着觅夏往医院走。

医院人来人往，不少人在门前进进出出。觅夏看着那些一脸病容的人经过她的身边，她几乎可以闻到那股医院独有的难闻气味，消毒水和酒精药剂混搭的气息。

觅夏不由得想到医院似乎永远都不缺生意，医院就是一个卖命的地方。卖的是病人的命，想活就得交钱，实在方便安全。人总是会生病的，病有大病小病，有了小病人就难受，总得要治疗的。大病更不用说了，特别是危及生命的病，都是要治疗的。毕竟人人都爱惜自己的生命，爱护自己的身体。但是觅夏现在却不想治好她的腿，她想到了很多以后的事。所以她仰起头向身后的李寻冬问道：“一定要今天看医生吗？”

“你怎么这么奇怪？都来了还问这么多东西。”李寻冬挠挠头。

“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吗？”觅夏把头低下，声音变得有些小。

“这样好吗？”李寻冬反问道：“你就不想站起来，像常人一样生活吗？”

“不想。”觅夏没有犹豫，立刻回答了李寻冬的问题：“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我不想改变，改变是很可怕的东西……”改变确实是很可怕的东西，改变就意味着要放弃熟悉的一切，置身于迷惘的未知里。十年前的天灾就改变了两人本来美满的人生，觅夏不是赌徒，也不曾赌博过，她也赌不起。

“怕什么？”李寻冬伸出一只手，揉揉觅夏柔顺的头发：“要是真的治不好，那也没什么，这么多年都过了，用不着害怕。”

“你知道我不是怕这个。”觅夏也伸出手，想抓住李寻冬的手，只是李寻冬及时地把手收了回去。觅夏把手放下幽幽问道：“如果治好了，我们会怎么样？”

“你在这等一会，我去办手续。”李寻冬走开了。

觅夏看着走远的李寻冬，皱起了眉头。她的轮椅停在走道旁边，不断有病人医生和护士走来走去。她拿出手机，心神不宁地点开手机，左翻一下右翻一下也没什么东西好玩的，就把耳机拿出来把耳朵塞上，静静听起歌曲起来。

一曲未了，忽然有一个人影窜到觅夏跟前向她挥手，是一个男人似乎还一脸兴奋地说着什么。觅夏赶紧把耳机摘下来，那个男人的声音传到了觅夏耳朵里来。

“我很喜欢你的作品，你的每一本书我都有……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是一个不高不大，身材中等的男人，约莫有二十多岁。浓眉大眼，脸却透着一股秀气，看上去斯斯文文。他一脸病容，但还是掩盖不住他的兴奋，由于激动苍白的脸上涌现出赤红，耳朵也红透了。他有些手足无措。

觅夏注意到男人拿着手里的一本书，书名叫《沙之春》。眨眨眼，想起了一些其他事，嘴角轻轻翘起。

“你看！这是也是你的书。”男人的声音特殊，不高不低却带着磁性：“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本书，你的作品对我影响特别大……”

“谢谢。”觅夏客气地道谢：“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对对对，一时太激动忘记介绍我自己了。我叫黄子文。”黄子文把书拿到觅夏面前：“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可以，但是我也没带笔。”

“你稍等一下。”黄子文急匆匆跑去找笔了。

觅夏笑了低头看了一下那本书，上面封面有些残旧，她随手翻了一下，发现书页磨损得厉害，有几页的字还变得模糊起来了。也许正如黄子文说的，他是很喜欢这本书，那种激动的神态不会骗人。

书本封面简单，只有标题和作者。算是觅夏早期作品，是散文集，远不及她后来写的小说出名。销量和阅读量也少的可怜，算是失败作品，除了真心喜欢的人没有人会花时间阅读。

“笔来了！”黄子文拿着笔小跑着回来了。

觅夏接过笔，在扉页上写上了自己娟秀的名字，工工整整，没有半点潦草。想了一下：“你还要我写点什么上去吗？”

“可以吗？”黄子文猛地点头：“我最喜欢里面的一句话，你能不能题上去？”

“可以！”觅夏点头：“哪句？”

“荒漠沙不尽，芳踪无处觅。”

觅夏想了一下，认真地将这句话写了上去。然后把书交给了黄子文，黄子文高兴得立马把书抱在怀里：“我会好好珍藏起来的！”

“不用这么夸张……”觅夏呵呵笑起来，笑魇如花，看得黄子文愣了一会儿神。

觅夏看到李寻冬过来了，她摆摆手：“下次再见吧！”

“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黄子文鼓起勇气说：“我对你书里的一些东西有些想法，想跟你聊一下。”

“下次吧！”

觅夏留下一句话后，推着轮椅就划向李寻冬。

李寻冬也看到觅夏和黄子文讲话，他问：“那个人是谁？”

“我粉丝。刚巧碰到就聊几句了。”觅夏不想在这个事上说什么：“你弄好手续了？”

“好了，到我们了。”李寻冬推着轮椅走向诊室：“今天先检查一下，看看陈医生怎么说，如果可以的话尽快安排手术……”

觅夏任由李寻冬推着进了诊室。说好的检查一下，结果就检查了半天，觅夏心里有些郁闷。不过看着李寻冬围在身边跑来跑去，心头的郁闷很快就散开了。

到出医院时，李寻冬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了。陈医生说，在这个星期安排手术，如果成功将有很大几率能重新站起来。所以今天李寻冬决定去市场买只鸡回来做菜，庆祝一下。

觅夏坐在轮椅上玩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怎么，她却没有一点食欲，阳光正好，时间正早，她却只想着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天她想了很多东西，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