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葛莱忒叹息着摇头,“我说过了,你的感官太迟钝了。你只顾着发动猛烈的攻击,对周遭发生的微小变化丝毫不觉,即使变化就发生在你的身上。”
“我身上?你在说......”神情扭曲的泽宛拉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在伊葛莱忒的提示下,他终于注意到了她说的是什么。
水元素......
微小的变化......
一条细细的长线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身体。从脚踝到大腿,从脊背至胸膛,从肩膀及手指,在泽宛拉没有注意的时候,这条纤细到几乎不可觉的细线牢牢地紧贴在他的身体上并束缚住了他。
或许用“捆绑”一词会更恰当一点。
他就像是撞上蜘蛛网的昆虫,难怪动不了。
再仔细一看,泽宛拉大惊失色,“这是......这是?你竟然?”由于太过惊讶,说出来的话也语无伦次。
伊葛莱忒耸耸肩表示默然。
那是一条在魔法驱动下而形成的细线,在魔力的加持之下变得十分纤细却更加强韧。
伊葛莱忒能够使用造型魔法改变物体的形态,比如将一张木桌变为一面盾牌。她也能控制物体移动,比如操纵一条细线在无形之中捆绑住猎物。
当泽宛拉细细察看时,发现细线内部竟然泛着水纹折射的光。
这就是伊葛莱忒所说的水元素。
“你是哪里弄来的水?我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泽宛拉,你好好看看这间屋里少了什么。”
伊葛莱忒挥挥魔杖,泽宛拉感到颈间的束缚突然轻松了很多,他转动脑袋想要看清楚。她说少了什么?除了毁坏掉的桌椅还有什么......不,等一下,难道说她利用了那个吗?不不不,这太荒谬了,那条野狗不可能拥有如此精准的魔法操纵度。
泽宛拉面色苍白,几滴汗珠沿着削瘦的面颊低下。伊葛莱忒见状说道,“你终于发现吗?”
“妈的,这不可能......你不可能做得到。”泽宛拉心虚地辩解,更像是受到巨大冲击后的自言自语。
“是那碗被你打翻的库容菇汤。”伊葛莱忒淡淡地说。
先前库容菇汤洒了一地的位置上现在只有淡淡的痕迹以及几朵煮熟的库容菇。库容菇汤本质上是煮沸的白水与植物原料与调味品的产物,一碗木碗中容纳的汤水就是伊葛莱忒手中的武器。
泽宛拉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先对哪一点感到惊讶。
是伊葛莱忒的洞察力吗?她在比试开始前就想到了利用打翻在地的库容菇汤,剑阵的试探性攻击、一昧地躲闪都是为了将他的注意转移开。
甚至她连如何应对他的防御也考虑在内了,泽宛拉能强化自己的肉体使其变得坚硬如铁,妄想使用蛮力击破它十分困难,相反地,如果放弃伤害到他肉体的想法,那就变得简单多了。
他的暗铠反而还降低了他的身体对外界事物的感知灵敏度,水线慢慢地缠绕住他的全身,而他对此丝毫不觉。
她对魔法的精准控制也恐怖如斯。用魔法将巨大的石块抬起放下十分简单,然而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操纵一丝草叶的经脉穿过细细的针眼。
伊葛莱忒不仅能最大化利用一碗木碗量的汤水,将其不断细分成细绳,还在一边躲闪他攻击的过程中一边操纵细绳布满他的身体,这需要多大的专注力与精准度啊!
“可惜了。你的「灵魂文字」本质上很厉害,但你没有好好打磨你的肉体。你的格斗术太容易被看穿了。”
泽宛拉的额头不停地冒出冷汗,他平生第一次感到生命正被人牢牢掌控着。哪怕伊葛莱忒想要他的命,也不过是挥挥手便能做到的事!
水线的线头像一只眼睛蛇般扬起头来,“簌簌簌”地钻进他胸前的口袋中,刺破了红葚果。鲜艳的红色果浆爆涨开来,染红了泽宛拉的胸口。
他不敢去想如果它刺破胸膛会怎么样。
“我说过了,从今以后,我只会使用「元素操控」。”
泽宛拉双脚发软,伊葛莱忒眼瞳中闪烁着的神彩让他无地自容。
北望塔的训练场上。
切尔西双手背在身后,身体站得笔直。她的眼神犀利,面容严峻,正审视着新兵们的操练。在她那一双鹰眼的凝视下,每一位惧怕她的新兵都觉得自己是草原上被猎鹰盯上的兔子。所有人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女人的心思却不在战战兢兢的新兵们身上。在贴身的白色制服之下,她全身的肌肉紧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苏希路安多,想到这个男人的名字,切尔西就感到一股愤怒的热潮在心胸中来回翻滚,将理智燎得滚烫。
这让她更讨厌他,她相信一位强大的战士应该做到处变不惊,在任何时刻都绷紧神经保持冷静与警惕,就像东大陆所制造的那种精密的机器,下手果断狠辣,不拖泥带水,不被感情所拖累。
她花了很久才将自己训练成那种模样。成为守望者口中的“铁面训导”,酒馆谈论中的“利刃美人”。
但苏希路安多的出现不禁让她对自己产生怀疑——要知道切尔西从不会怀疑自己,她认为自我怀疑是毁掉一名战士最致命的武器。她问自己,她真得变坚强了吗?她的神经是否并没有同她坚信的那样被磨砺得坚硬如铁?
苏希路安多此时正和怡索沃塔在她先前的位置上对话,她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原本怡索沃塔想留下切尔西,老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切尔西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的期望。
她以转身作为自己的拒绝,她不想直面苏希路安多。
下楼时和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闻到了男人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切尔西突然感到自己回到了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她还是崇拜他的一位女孩。
广场嘈杂,切尔西听不见身后的人们在说什么,但她本能地察觉到有人的目光时不时地停留在她的背影上。
她克制着回头的冲动。
伊葛莱忒有些后悔提出要与泽宛拉比试。苏希路安多一直试图让她学会忍耐与克制。
隐忍,是勇士与莽夫的分界线。
然而伊葛莱忒却被泽宛拉的挑衅扰乱了心智,刚才的试炼有多少是为了证明自己,又有多少是出于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报复心理呢?也许后者略微胜出吧,看见泽宛拉屁滚尿流地离开医务室,伊葛莱忒感到一丝羞愧的满足。
她无可奈何地看着一地狼藉,桌椅已碎成了大大小小的木屑,蜡烛撒落一地,地面上到处都是摔碎的红葚果的浆汁印迹,墙面上还有划痕。她该怎么解释呢?这一定会牵扯到苏希路安多,她又该怎么对他说呢?说她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教诲,没忍住收拾了童年时一直欺负她的“恶霸”?还是说她终究做不到坦然于心,被泽宛拉踩了狗尾巴于是便趁机报复了?
泽宛拉肯定对在比试中被击败一事绝口不提,要不干脆装傻,假装自己刚刚醒来,对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唉,要是苏希路安多老师刚刚在就好了,她和泽宛拉也绝对不会打起来。
对了,苏希路安多老师现在在哪里呢?伊葛莱忒现在无比想念苏希路安多和灰溪,决定先找到他们再说,至于医务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可以在路上好好琢磨说辞。
伊葛莱忒将口袋中唯一幸存完好的红葚果放在果篮里,想了想,干脆吃了它毁尸灭迹。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原来这间医务室是在二楼,打开门是一道长廊,长廊另一面的栏杆上点着明烛。点点烛光在幽黑的狭长长廊上像鬼怪眨巴着的眼睛,忽明忽暗。她面前的栏杆上似乎还雕刻着什么蹲着的生物,伊葛莱忒瞥了一眼,只辨认出大概是某种鸟类,风有些大,明烛的火光飘忽不定,明灭交加的阴影让雕像看上去十分狰狞。
突然雕像开口说话了,“你就是他们口中的「恶女」吗,小丫头?”
“玛吉娅在上!”伊葛莱忒猝不及防被吓得一哆嗦,差点被红葚果噎住。
雕像拍拍翅膀,飞到伊葛莱忒的肩膀上。惊魂未定的伊葛莱忒借着光才看清原来这是一只鹰隼,除了那双黄金眼瞳与喙,全身皆被灰白色的羽毛所覆盖。
应该是某人的伴灵。
她问道,“你,你是谁?”
“我没有名字,小丫头。那对我来说是束缚。”
“我不叫小丫头,我叫伊葛莱忒。”
“我知道,小丫头。”
“……你没有名字?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鹰隼意味深长地侧过头,弯钩般的喙马上就要触碰到伊葛莱忒的额头。等等,它不会是想挖出我的眼球吃掉吧,伊葛莱忒有些慌神。“你不需要说出我的名字来让我明白你在叫我。野外的生灵都没有名字,但族群中的一只野狼宝宝知道它的母亲在叫它。”
伊葛莱忒花了几秒去理解鹰隼话中的意思,她更加肯定它一定是某人的伴灵。还好这只富有哲学家精神的大鸟并没有吃掉她眼球的打算。“找我有什么事吗?......大鸟,不是,我是说鹰先生?”
“我想和你谈谈一位我们共同认识的人。”
伊葛莱忒的直觉告诉她它说的一定是苏希路安多老师。
“苏希老师怎么了?”
鹰隼突然笑了,伊葛莱忒果然很聪明,“你瞧,即使我没说出他的名字,你也知道我说的是谁。”
“别和我玩文字游戏了,鹰先生。”事关苏希路安多,伊葛莱忒有些着急,语气中透露着急切。
鹰隼目不转睛地盯着伊葛莱忒,她能在它金色的双眼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影。“我的伴族是暮光白鹰之裔切尔西,二十三岁,现任北望塔警备总司令之右手、训导之统领。她有位挚友,名叫莱特牛之裔普夸厄,二十二岁,现任北望塔的高级训导。”
“而六年前,他们曾有一位共同的老师。那也是你的老师,他叫雾狼之裔苏希路安多。”
“他是葬送了切尔西与普夸厄深爱着的恋人与兄长性命的男人。”
追逐白昼的女孩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