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把硬币扣在右手食指的关节上，然后像这样把你的拇指轻轻压在关节一侧……"克诺站在铃奈身旁，铃奈则照做着如他所说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个样子。你可以先试试看不用能力你能抛成什么样。"

"我们一大清早从破旧的小酒馆里跋涉将近一个小时，就是为了在这个更破旧的地方扔硬币吗?"马萨卡打了个哈欠，"我头晕。"

贫民区船都外，曾经拥挤不堪的居民区几乎被灾难碾平。沃克加德除了铃奈的队伍几乎没人想再来这里哪怕看一眼——废墟在这个社会矛盾相当尖锐的世界中并不能产出货币。但对于克诺来说，这片无人区正是进行时光机能力强化的最佳地点。

"别这样。看看这地方，空旷且阳光直射，远处有残垣断壁当作靶子，最好的是海边的早上不热也不冷。现在不来这地方明确能力还要等什么时候呢?"

"时光机能力?等真正打架的时候再说吧。"boundary在这片空地上也依然隐遁在一角的阴影中，"只有危急时刻适应力最强的人才能赢。而且我干活可不喜欢凭借花里胡哨的东西。"

"我很赞同。"亡灵兔抛着一枚硬币。

"这些能力并没有什么坏处。如果再不明确我的能力……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会第一个死。"云略还是打着颤，仿佛她所站的那一角特别冷一样。

"不，不。你们可都没明确我的意思……我是说，测试时光机能力要用扔硬币的方法?难道我们这些超能力者……没办法通过什么更炫酷的途径来知道自己到底有怎么两下子吗?"马萨卡耸了下肩。

"当然。把你的指令之力合剂喝掉，然后对着那边的那堵墙痛殴……或者试试看你能不能踢到自己的屁股。"亡灵兔叹了口气，"扔硬币的方法最直观。如果你不想要这么做的话，你可以试试那些老方法。"

"那两个方法听起来又蠢又糗……来吧，扔硬币又没有什么坏处。"云略试着往上抛出一个硬币，但是那硬币只是划出一道极低的抛物线。

"不试白不试。不过要怎么通过扔硬币来看出我们的时光机能力呢……?亲眼看到之前，我不会……"

站在几人最前面的铃奈手中迸出耀眼的火花，随后硬币伴着一声巨响从几人眼前升上天空，以一种相当反常的速度冲向地面，燃烧着滚落到马萨卡脚前。

"就这样。"铃奈转过身，"看懂了吗?"

"好!"虽是喝彩，亡灵兔却面不改色，只是树起拇指。

"我感觉我特别像魔幻故事书里的……配角。"马萨卡张大嘴捡起那枚烧焦的硬币，"谁和我一样?"

"我感觉我甚至不在那本书里……反而有点在街机城里打游戏的感觉。"云略又抛出一枚硬币，这次硬币以一种更诡异的运动轨迹掉到了boundary脚边，"那是我的游戏币。"

"很好。再来一遍。"克诺拿出一个皮革精包装的笔记本，"你能自由操纵自己的能力对吧?那就留着合剂。这次使用能力，对着那边的靶子扔。"

"那是靶子?"云略捡起硬币，看着远处那些奇形怪状的废墟。

"……马萨卡和云略，喝掉合剂准备……让指令之力合剂在你身体里发生反应需要点时间。"亡灵兔招招手。

克诺和铃奈退到靠近海岸的另一边。废墟的阴影中，boundary在军火箱旁点起一支烟。

"这玩意的原理是啥?"马萨卡振荡着手中的无色药液。

"移除你时光机能力的触发条件。如果你的能力要用神器作媒介的话，那你不需要神器就能放出能力。"亡灵兔还是在那张纸上画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云略也拿出合剂。

"呃……你知道的，是数独。卢纳森特的工程师们都爱玩这个。"亡灵兔把手摊开，他手中并非什么报告记录，而是一张旧报纸，"我把这些年主世界的报纸全都存下来，读上面有意思的东西……或者做几道数独题。"

"你这个人真无趣。我又想起昨天我闯进房间只是看见你在发消息，你就那么大动肝火……"马萨卡一口气喝下那瓶药剂。

"别给我们制造安全隐患了。你得知道这地方随时有可能潜伏着双月城的敌人……"亡灵兔用笔敲着文件夹上的报纸。

——今晚正是沃克加德八月的第一个潮期。亡灵兔深知自己要和交易者在高普勒船坞，也就是时之秩序今晚的目的地会面——他会提供波普里卡·斯帕里森最近的坐标，并且让交易者在暗中保护这支小队。

没错，这沃克加德暗流涌动，远不像现在如此平和且舒适……黑暗中一定有罪魁祸首的爪牙在搜寻着几人。因为如果双月城的时间线保全计划还没有暴露的话——"北极熊实业"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并且与自己进行交易。

北极熊实业已经是自己的老朋友了，亡灵兔从很久之前就与他们打过交道。把任务目标泄露给其他组织是下策中的下策，甚至要得到处分——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想，使自己的队伍有一份保障也是不错的选择。

马萨卡并没有察觉到亡灵兔深重的心绪，也没有把他的解释听进去。他只是像喝了滚烫的铁水一样大叫一声，随后手舞足蹈地跳来跳去。

亡灵兔和boundary都抬头看向他。云略则有些惊愕。

"……你怎么了?"云略想要拉住马萨卡，但是马萨卡疯狂扑腾着双臂，话也说不出来。

"别担心。那里面有一些……刺激性很强，例如芥末的物质。过一会你的味觉系统就麻木了，那时不舒服的感觉就没那么强烈了。"亡灵兔收起数独，boundary则轻笑着熄灭了烟。

"早说啊，你这……"马萨卡大着舌头说道，后面一些不雅的词语恰好被模糊了。

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克诺后退几步，铃奈手中的硬币再次卷着火焰飞上天空，连她自己的头发似乎都在随着热浪舞动。之后，天上那小但明亮的火球猛然向着废墟冲去，铃奈则瞬间移动到一旁，让被点燃的硬币在身后炸出灼眼的火花。

"哇哦。"云略小口喝着药剂，"让我想起了在我还在上学时的那些不好的回忆。"

"能量放出程度很强。射程距离目前暂时归到B类，双生类，触发条件与温度有关。"亡灵兔身旁的无线电响起克诺的声音，兔子则记着什么东西，"兔子。这太吓人了……我之前在负责能力测试时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时光机能力。"

"是啊，我真替你难过……小心点，别把自己的头发烧了。"亡灵兔打了个手势，示意马萨卡也过去。

铃奈拿着一瓶水，走向boundary。boundary则很知趣的离开阴影处烟雾缭绕的地方，以免铃奈闻到烟草的焦味。

"怎么样?"经过如此剧烈的运动，铃奈倒是没怎么出汗。

"为什么来找我聊天?明明和别人瞎扯也可以让你变得筋疲力尽。"boundary把玩着硬币。

"云略和马萨卡要去测验了，我没得选。"铃奈长舒一口气，"我好亢奋……仿佛如果一句话都不说就会炸掉。"

"能看出来。"boundary把那枚硬币放在手上。

"你尝过药剂了吗?看起来那是种挺痛苦的感觉……"铃奈坐在boundary旁边。

"还没有……但是我可不打算喝了。看看这个。"

boundary把硬币从手中弹出，随后硬币便不见了踪影，只听到落地的声音。

"……哈?"铃奈四处张望着。

"找不到?现在再找找试试。"boundary打了个响指，硬币在铃奈的注视下就这么在地板上从透明显现。

"你的能力……是这个?"铃奈捡起那枚硬币，"让物体隐形?"

"是的。当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让自己消失……但是我触发能力的心理条件很简单，就是战意。当我特别想这么干的时候……它自然就会触发。"

"……如果我也有这种触发条件没那么苛刻的能力……"铃奈看着硬币若有所思。

突然，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马萨卡扔出的硬币几乎是炸出了一团闪电，劈中了远处的废墟。

"我的老天爷!"克诺的声音分外的大，仿佛要刺穿亡灵兔的耳膜，"射程距离只能分到D级。但是能量放出强度和种类太极限了……我都……看不清楚。实在是太快了……暂时归到元素系相关?"

"马萨卡也有个怪才能力。我要亲自去观览一下云略的能力有多震撼。你们要一起吗?"亡灵兔把文件夹收起来，回过头叫道。

"来吧，省得还回来叫你。"铃奈站起身。

"好吧。"boundary离开那堆军火。

"我有点紧张……"云略长舒一口气。

"没关系的，别告诉我你连扔硬币都不会。看见我刚才有多帅了吗?你也能成那样。"马萨卡拍拍云略的肩膀。

兔子大跨步走到克诺身旁。

"怎么样?当初没有选择拥有时光机能力是不是很后悔?"克诺打趣着。

"不。我并不需要那种不确定性极高的能力……我是个平凡人，用平凡的方式过活就行了。"亡灵兔倒是认真回答着，"我来这看看云略的能力是什么样……然后再把沃斯卡亚先生的能力测好。"

"怎么会来这么多人?"云略的手有点发抖，她看见铃奈和boundary也走向这里。

"扔就对了……来吧——"

"所以我在想，这些能力的共同点也许是……"铃奈仍然向前走着，但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膊无法移动了。

"啊?boundary——"

走在她面前的boundary则完全静止不动。她惊愕至极——从云略扔出硬币的那一刻，她周围一个巨大的圆心内，一切都仿佛变成了静态的油画——纷纷停止运作。硬币停在半空之中，飞鸟，阳光中的灰尘甚至于被马萨卡的能力制造出的火焰都变成了画中的风景——

自己的全身随之飞速失去意识……一瞬间，一声巨响传来，但是似乎又只是像脑中的回音，硬币落地。

"……没有明显现象?"克诺有些惊讶地用手中的笔戳着笔记本，"再扔一次试试……?"

云略弯腰捡起硬币又抛出了一次。铃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向前踉跄了几步，脚下扬起碎瓦砾——随着怪异的感觉，扬尘瞬间就落到地上，像是被裁剪了的影片一样反常。

"只是比上次扔得高了一点……"克诺托着下巴。

"很差吗?我早就该知道了……"云略坐倒在地。

"不，只是……这不像是一个时光机能力使扔硬币时该产生的现象。"克诺记录着什么。

"不，四季……看。"亡灵兔颤抖着抽出克诺背包里的指令之力测试仪——那玩意已经因为过量的指令之力辐射爆表了。

四季手中的铅笔被折断了。他惊得说不出话来。马萨卡和云略则云里雾里地看着他们两人。

绝对不是幻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停止了……铃奈默默想着。

还是范围内的世界?云略刚才把范围内的世界变成"一幅画"了……吗?

"这太诡异了。我投降。"四季扯掉那页，在新的一页上涂涂画画，"让我们把这条二次函数拉到最大值……先设射程范围是A。然后把能量放出强度画满……"

"呃……虽然这很不严谨，但是我们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体谅一下。"亡灵兔解说着。

"滑头们。出什么事了?"boundary看着这群大惊小怪的人。

"没什么。云略，你的测试结束了……轮到boundary了。"

"我的能力是什么样的?"云略还想追问。

兔子摇摇头，克诺则耸耸肩。两个人活像波浪鼓和不倒翁。

"来吧，墙哥。"马萨卡强颜欢笑着。

云略似乎很不满意。她只是站起身，向着海边走去，铃奈紧随其后，克诺打出手势示意快去快回。

"怎么了?"铃奈好意问着。

云略低着头。她又抬眼看向通往贫民窟船都的海口，眼中好像写满了茫然。早间海上漫起的水雾包裹着这片废墟，她只是默默盯着那片朦胧。

"……没关系的。我并不懂能力测试的根据……但是我愿意相信是测试出了错误。"铃奈也凝望着海上，"每个被选入这里的人一定会有理由的。"

"我从很久之前就很不合群……我和别人都不一样。我很讨厌这样……"

"也许正因为你和别人全然不同……所以你能拥有不同的未来。你相信命运吗?"

云略笑了。

"……我不知道……我……希望如此吧。"

两人依然坐在海边。自贫民窟船都而来的浪潮打在岸上。

"云略?"铃奈突然打起了精神，"那是什么?"

水中似乎有一副残破不全的躯体，披散着头发在海中浮动。随着与海风同来的大浪，那几乎可以确认死亡的一具尸体撞在岸边的废墟上，发出一声巨响。

"克诺?"铃奈回过头。

克诺和亡灵兔还在测试boundary的能力，马萨卡倒是心不在焉地踢着石子走过来。

"……马萨卡?"铃奈大喊着，"这地方……尸体被浪花拍上岸的情况很常见吗?"

云略只是有点迷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感到过于害怕。

"尸体而已。我们来的可是沃克加德……"马萨卡把石子猛然一踢。

"我的意思是……从贫民窟来的，有一条手臂断掉而且还在往外冒电火花的……尸体?"铃奈拉着云略向后退了退。

马萨卡被惊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他飞速地走到两人前看了看。

"克诺?"他大喊着，"你快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云略和铃奈也跟着喊了几声，克诺还是没听见，在另一端有说有笑地作着记录，虽然那三人当中只有他在笑。

"……老天爷啊。"马萨卡翻了个白眼，挽起裤腿和袖管，"我建议双月城的工程师一人带一个特大号助听器……你们去把克诺叫过来，我下去看看。"

"马萨卡!"铃奈有些担心。

"别担心，那什么呛鼻子合剂还有作用，只要我裤兜里还有铜板……我就是无敌的……"马萨卡一面顺着岩壁向下走，一面在裤兜里掏着什么东西。

"克诺?"铃奈向着三人跑去，"克诺!"

"小心点……小心点。"马萨卡望着那家伙手臂中冒出的火花。

马萨卡继续靠近那"尸体"，云略也翻找着自己的口袋，铃奈四人正飞速跑向海边——

"尸体"发出了微弱的声响。但是声音实在是太低，以至于几人都没有察觉到。

"马萨卡?找得到硬币吗?"云略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硬币，"带着这个。"

马萨卡转过身，与此同时，那具机器躯体睁开了蓝色的眼睛……

"太好了，扔给我……"马萨卡伸出手。

"显示屏……已接入。优碧卡，重新启动——"

"什么……"马萨卡猛然回头，"——她不是尸体，也不是人，快把子弹给我!"

"你说有一具冒着电火花的尸体?在沃克加德?!"克诺高速解说着，"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沃克加德出现了新的时光机能力使，二是那具遗体是……"

那种强烈的怪异感再次涌上铃奈心头。——那是云略扔出硬币时的感觉。

"——机器人。"

马萨卡甚至还没有接到硬币，优碧卡便站起身，把摇摇欲坠的右臂切换出电锯。

"嘿，你……"马萨卡猝不及防地被优碧卡撞倒，硬币落在地上，掉在马萨卡右手前几厘米处。

"探测到过量指令之力……已确认时光机能力使。"优碧卡的眼瞳中倒映着惊慌失措的云略。

"云略!向后跳，进入我的射程范围!"克诺大吼着，同时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向海边——

"分析……完成。剩余数为一。"

优碧卡那锯片都已经磨损的电锯高速运动起来，用灵活且粗暴的身法直接冲向云略——云略则转身猛然向反方向跳去。

"看着我的眼睛!"

克诺摆着奇怪的手势，随后突然像得了什么力一样冲向云略，又猛然闪回——

此时此刻，仿佛一切都停止了。优碧卡的锯片径直穿过了云略，但是云略毫发未伤——

马萨卡借机猛跳一步把硬币入手，铃奈同时迅捷抽刀——

"你完了，混蛋!"马萨卡的手中迸裂出电光。优碧卡惊愕失色——

一道聚合着强大能量的闪电径直击中优碧卡的头。正是此时，铃奈瞬移到优碧卡面前，直接从她的手臂径直切断了肩膀——

优碧卡燃烧着飞了出去，再次掉入了水中。

"完美的配合。"boundary由衷赞叹着。

"……得了吧，墙哥。都没你什么事。"马萨卡喘着粗气。

"好！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把我们分在一起了……"亡灵兔说着，"把那玩意捞起来。"

"沃克加德出现机器人绝对是情况之外，我得好好看看。我建议等下前往高普勒船坞的计划推迟一下。"克诺看着铃奈。

"没问题。"铃奈淌进海水，boundary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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