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雨越下雨大

小冉很烦躁。

小冉的小姐妹们也很烦躁。

她们已经一夜都没能合眼，眼球里布满红红的血丝，身上沾满了来自垃圾箱内的臭味。直到半个小时之前，她们还在大街小巷的垃圾池里徘徊。随后，又立刻接收了来自老大的新命令。为了拦截眼前的家伙，马不停蹄地在奔入这场忽如其来的雨中。

“她看上去有点不服气啊。”其中一个黑蛇帮成员朝路边啐了一口痰，从路边捡起一根木条。“小冉姐，眼前的蠢货。交给我们吧，好让姐妹们出出怨气。”

说完。

便要走过来。

“我……只不过是想带走我的娃娃……那是我的……”

莫小婉面无血色。

她万万预料不到。

对方的人品。

竟然如此卑劣。

不仅仅抢走了已经支付过的金额，还要对自己进行人身攻击。

“先等一下。”小冉抬了抬手，看向莫小婉。

快递员制服。

脏兮兮的脸。

失落、悲伤的表情。

她见过这个少女两次。

第一次，是上周他下班回家，看到这家伙在深夜里扒垃圾。

她当时看上去无比开心，在昏暗的路灯下欢呼雀跃。

出于好奇，小冉搭了一句话。其原因，竟然是因为从垃圾箱里拾到了一台被主人遗弃的旧手机。

对于这样的穷苦的姑娘。

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更不像有任何的权势背景。

第二次，是这次。

就是这样一个卑微的姑娘，竟然是薛定谔娃娃的卖方。

并且，就在刚才，竟然从她的手中，夺走了高达四百万的巨款。

对于如此巨大的反差。

小冉忽然意识到一个无比令人疑惑的问题——这女孩，是如何得到薛定谔娃娃的呢。

这引起了小冉强烈的好奇心。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

她蹲到莫小婉面前。

仔细地打量起她来。

“你的娃娃哪里来的？”她问，想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这少女一副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别告诉我，是你从垃圾箱里捡来的……”

她点点头。

“捡来的？”小冉低声惊呼，她瞪大眼睛望向莫小婉。

莫小婉再次点点头。

——这是什么命啊！

——真他妈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

——几千台崭新的手机也未必能换取一个薛定谔娃娃啊！

——我昨晚翻了一夜垃圾箱！辛辛苦苦了那么久！怎么就没捡到一个薛定谔娃娃！

考虑到这里。

小冉猛然意识到——对方的薛定谔娃娃来源，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再细细深思一下。

顿时间，豁然开朗。

“等等……难道说……垃圾箱……昨晚帮主的命令……”

全员出动，在垃圾箱里寻找薛定谔先生——如此令人一头雾水的命令。自从帮主吩咐下来后，从昨天夜里，直到现在。小冉一直对这个命令感到难以理喻。甚至，内心对帮主的精神状态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直到此刻。

通过眼前这个名叫莫小婉的拾荒少女。

她终于，隐隐知晓了其中的缘由——薛定谔先生，一定是被这个女人捡走的。也正是因为被这个幸运的女人捡走了，她们才白忙活了一夜。并且，还阴差阳错地被当成薛定谔娃娃贩卖给了帮主。

也难怪。

玛丽要提出带走这个娃娃的要求——涉及到薛定谔先生的安危，这已经不是任何帮会可以左右的了。

……

震惊过后，她不禁啧啧称奇，在莫小婉耳边压低声音叹道：“小姑娘，你可真厉害啊……竟然捡到了薛定……”

接下来的话，小冉没有说下去。

她不甘心。

她嫉妒。

她醋意蓬勃。

竟然有人把薛定谔先生捡回家。亲眼目睹过了吧，亲手摸了过吧，甚至——甚至——甚至——她不敢想下去了。

小冉站起身。

挥手命令属下们早点回去歇息。

她决定，不把有关薛定谔的秘密告诉莫小婉。

她见不得。

想到莫小婉一旦知晓自己竟然有幸跟薛定谔先生共度良宵，竟然此生有这等福报。

这少女大概会高兴到疯掉吧。

她不允许，她嫉妒到想发疯。

——多么令人仰视的荣誉啊，一辈子都要为此感到骄傲了吧。

——死一千次，也值得了吧。

——该死。

——眼前的蠢蛋，做到了全人类女人的幻想。

——却不自知！

——蠢蛋！

——蠢货！

——白痴！

——智障！

——活该！

小冉直勾勾地盯着莫小婉，不自觉，陷入了与对方身份置换的幻想中。

——如果……是我捡到薛定谔先生……该多好啊……

——为此，我宁愿捡一辈子垃圾……

——我会把他私藏起来，关在地窖……或者隐秘的地下室里，为了防止他逃跑，我会用绳索绑起来，每天下完班都去享用……享用一辈子……这岂不美哉！

“别……别这样看我好吗……”莫小婉瑟瑟缩着脖子，因为害怕，语句有些混乱。“我承认……娃娃是我捡到的……法律上我并不占有他……但我发现……不……我错了……我不该卖的……我……我喜欢这个娃娃……”

小冉眨眨眼睛。

重整神态。

她忍不住问：“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娃娃，为什么要卖呢。”

莫小婉没有回应。

只是低着头，重复念叨了一句：“能把……娃娃还给我吗……”

小冉撇撇嘴。

擦了把额前的雨水。

“我呀，一直是个好奇的人。对于不了解的事情，都会想知道为什么。你得告诉我，既然你这么喜欢，为什么要卖掉他。”

莫小婉能看得出，这个女人完全在戏弄自己。

她意识到了。

毫无希望了。

“就算告诉你……”莫小婉捂着被踹过一脚的肩头，一脸悲伤地缓缓站起身，转身。“又如何，你能把他还给我吗……”

“嗯……”小冉思索了一下。“也许……”

“我家很穷……没有办法……奶奶是重要的人……患病需要医药费……”莫小婉低下头。“但我……我……我现在才发现，尽管娃娃并不是人类……但它并不是冷冰冰的程序和机器……对我而言，他一样是重要的存在……”

她抬起头。

祈求地望向眼前的绿发女青年。

“能把这个重要的存在……还给我吗……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我只想要他……”

小冉打了个哈欠。“三流爱情小说的剧情，真俗套。”

“能还给我吗……”她怯怯地问。

“傻瓜，既然这么喜欢娃娃，等你有五百万就可以了。”小冉随口应付了一句，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五百万……”

风停雨霁。

阳光破开云层。

落在莫小婉的脸上。

……

……

……

咖啡厅内。

薛定谔努力将视线从玛丽的身上转回来。

玛丽今年三十八岁。

一直像母亲一般一直陪伴自己，无微不至地照料自己。

即便，如今褪去了那层坚硬强壮的躯壳。化身为如此貌美可爱的金发少女。

但是——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产生其他的想法啊。

薛定谔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大吼：“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先生……我知道您不愿意接受如此弱小的我……可是……”玛丽凝望着薛定谔，叹息道：“先生，您在工作之余最喜欢的音乐是蓝色玛瑙河。您最喜欢带有“白虎”关键词的工作资料。至于，您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跟……”

“先打住——打住——打住——”

薛定谔到吸了口气凉气。

“这些都是女仆才知道的啊……”

铃木郁子一直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听到女仆抖出的猛料。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似乎get到了什么关键信息的模样。

“好吧……玛丽……我暂时相信你了……”薛定谔苦着脸，趴在玻璃桌上。你怎么可能变成这幅模样！太令我苦恼了……”

女仆对薛定谔诚挚地低下头。“实在……抱歉先生……恐怕……我再也无法用健壮的身躯保卫您的安全了。但敬请方心，我会加强锻炼这具柔弱的躯体，争取早日恢复健美的身材和强大的力量！”

“不……别……”薛定谔顿时慌了，用力晃着手。“这样就行……这样也挺好……”

窗外忽然开始下雨。

望着窗外的雨。

薛定谔的目光有些出了神。

“先生……”

铃木郁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们得谈谈……回红旗基地的事情了。”

薛定谔没有说话。

目光还留念在窗外，神态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铃木总理。”女仆死死地盯着铃木郁子，沉着脸。“这里不是红旗基地，再也没有人，以任何权利管束薛定谔先生！”

薛定谔依然没有回应，自顾自地说：“雨水……越下越大了啊……”

女仆侧过脸。

“薛定谔先生……我的意思是……”一双大大的金色眼睛中饱含着慈爱。“您现在……完全可以选择您想过的生活，您可以再也不用回去，回到那个监狱一样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您完全可以去追寻您想要的生活和梦乡。为了您的幸福，我……玛丽……甘愿付出一切追随于您，哪怕献出生命也于在所不辞！”

薛定谔还未说话。

铃木郁子一拍桌子，抢着反驳道：“是我！！是我利用了自己的女儿！！帮助薛定谔先生逃出去的！！但我想要的结果可不是这个！！”

铃木郁子尖锐的叫声吸引了薛定谔的注意。“铃木总理……”

女仆冷冷地笑了下。

目光有意无意地望向坐在另外一张椅子旁边的黑老大。

黑老大的脸色并不好看。

低着头，敲弄着手机屏幕。

“别忘了，这里是哪里，已经不再是你能发号施令的地方了。”女仆笑。

“薛定谔先生……”铃木郁子紧紧握住薛定谔的手。“我女儿……您要为我女儿负责……”

“我知道的……我今天……在取精舱的工作还未完成……”薛定谔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垂下来，望向小臂——小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女仆做好了包扎。“以前的我啊……真的太自私了……总是第一时间都在考虑自己……也不懂什么是责任……我呀……真的什么都不懂。”

“先生！”女仆激动地说：“您还有梦想！”

“我没有梦想了。”薛定谔说，然后笑了下。“人有时候为了责任，是要放弃一些东西的……”

说罢。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窗外。

女仆能感觉到——薛定谔变了。

而且，变得很奇怪。

再也不是以前她所熟悉的那个薛定谔先生了。

铃木郁子悄声问：“先生……您看什么呢。”

“雨水。”

薛定谔一直望着玻璃窗外的雨。

与此同时。

雨忽然停了。

“终于停了。”他说。

“您关心雨干嘛。”铃木郁子问，顺着薛定谔的目光望向投在跳蚤街上的阳光。

薛定谔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不自觉的一句呢喃。

“她……没有带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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