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教我用没法拒绝的方式向同龄人提出请求。
我学到很多。
比如用双肩背书包的男孩通常比女孩软弱。
而且他们不会把自己的软弱跟家里人说。
从卡带店出来的男孩给了我们二十三块。
他好像习惯了被人请求。
或者他妈妈跟他嘱咐,比起被刀捅,一点点钱不算什么。
在文具店买战斗陀螺的男孩贡献了十五块。
以及一个刚刚拆包的战斗陀螺。
二十三加十五。
姐姐说这个数字不错。
我们在三小旁的快餐店叫了奶茶和盖浇饭,刚好三十八元。
奶茶加椰果,盖饭有牛肉。
腾起的热气可以暖手。
我用力搅拌汤汁和饭粒。
牛肉被均匀的埋进饭里。
沾过肉汁的饭好吃极了。
我吃的干干净净,还舔了盘底。
通常我没什么食欲。
我觉得好神奇。
比起教堂的那次大胜利——
今天的收获反而更让我感到充实和珍惜。
可能我是这种人吧。
我会在街边吃饭,一天一餐,把碗里的汤都喝完。
……
七点,奶茶见底。
盖饭店过了人多的时期。
几张桌子很安静。
厨房里,锅铲刮刮的铲过锅底。
隔壁的男人低头扒饭,发出喝面的声音。
墙上的架子托着停在新闻台的电视机。
主持人看着镜头,说北京做好了准备。
“准备什么?”
“奥运会。”
姐姐耸肩,吸出奶茶底下的珍珠,噗的吐中我的鼻尖。
珍珠居然黏在了上面。
……
姐姐一直没问舞舞踢狗的原因。
我很高兴。
有些事情没有原因可以说明。
好多大人不懂这个道理。
我把舞舞被狗咬的经过讲给姐姐听。
“是白狗?”
我摇头,“黑的。”
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红眼睛,很瘦。
舞舞说它像喝醉了酒,可我去晚了,没机会见到。
我对姐姐描述那条狗,描述我怎么割下它的头。
有一会儿姐姐什么都没说。
她盯着桌子上装木筷子的塑料桶。
那些筷子和舞舞扎进白狗屁股里的是一个型号。
……
分别的时候姐姐给了我两百块。
我说我要一百七十二。
姐姐就把一张一百的一角撕掉。
她告诉我这是七十二,她量的出来。
于是我多了一张一百块和另一张缺了角的一百块。
……
周日下了一整天雨。
一点也不像要停。
我撑陈阿姨的伞去印刷作坊找爸爸。
到早了。
作坊门锁着,爸爸不在那。
作坊地势特别低,角度不好的挡雨棚老把水往这里送,站久了就浸到鞋子里。
我决定出去。
尽管做足了准备,我依然担心见到朱海军。
可这个世界就是不会讨我欢喜。
我出去两步就碰到了朱海军。
他穿着有帆船图案的蓝毛衣,肚子的肉撑得船帆鼓鼓扬起。
没有伞,他用四只不同颜色的塑料袋拎着耷耷的叶子菜——
刚从巷子里边的小菜场回来。
他总在晚上买别人挑剩的菜。
天离全黑有些距离,我穿着波点连衣裙,戴着从陈阿姨那拿来的白布口罩,斜下雨伞的边边挡住脸。
这就是我的准备。
我让在路边。
等朱海军从我面前过去。
我看着他的肚子从伞骨头的一个尖尖移到另一个尖尖。
快走过我的时候他停了。
我闭住呼吸。
“……”
朱海军的右脚稍稍八到外面——
不用想,
他的脸绝对扭向了我这一边。
我们隔着一张伞面。
喉咙和心瞬间缩紧。
我用没拿伞的那只手握住蝴蝶牙的刀柄。
蝴蝶牙在口袋里,已经展平,随时都可以。
“……”
“……”
可他既没有转身也没有前进。
脏脏的网眼旅游鞋停在原地。
我们之间有一片小小的水洼,
下着雨,
雨滴的涟漪打糊了彼此的身形。
“舞舞这几天没来上学。”
伞布后有朱海军的声音。
听不出什么感情。
他提菜的手拧了拧。
塑料袋痛苦的呻*吟。
“你……”
第二句只有一个“你”。
好像他忘记了后面的东西。
讲完这句他就走了。
剩我绷着呼吸。
过了好久才把遮住视线的伞往上移。
……
我见到爸爸。
得到地点后按姐姐教我的方法给姐姐打了电话。
我抱着广告走出二七小路。
朱海军没有冲出来推我。
这么多个周日以来,第一次,我安全的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