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了一下报纸里的市长。
我想象他来到这里,看见数不清的棚户。
他说啊,这会弄脏我的衣服,我必须干净的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
于是他用蛋糕刀在数不清的棚户中切出一条直道。
“就叫二七小路吧。”
他把蛋糕刀收进刀鞘。
随同的人一起鼓掌。
好刀好刀。
……
我贴着左边的阴影一点一点猫上二七小路。
左边的影子比右边浓。
小路没装街灯,光源只有棚户的窗口。
所有的光都仿佛推力不够,没法将窗口的棱角完整的刻到地上。
我在阴影的掩护中行走。
走过大约一半的深度,我看到舞舞。
她一个人站在巷子中央,影黑黑的路。
舞舞咬着指甲,对着面前一间有木头门槛的店铺。
她的脚在地上轻轻摩挲,就是没有往前迈步。
默默的,她把右手的每根指头都咬过了。
噗噗噗。
她把咬下的指甲吐到地上。
……在干什么啊舞舞。
我顺着阴影摸过去,拍了一下舞舞。
舞舞吓的一抖,两只手交叉抱住自己的肩膀往旁边一缩。
真怪……
除了她爸爸,我不觉得舞舞会怕什么。
“谁许你过来的!”
看到是我,舞舞咬紧牙,用压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吼我。
我没有特别好的借口。
只能跳过。
我看了眼她面对的那家店铺。
门框右边用对联纸写着“平价照相”。
一扇门和四个字就是铺面的全部,店里没有开灯,方方的门张着黑洞洞的口。
“怎么了?”我问舞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干嘛站在这不动,不是要找朱海军的妈妈么,我以为你会更靠近巷口。
“小声点!”
她用手使劲按下我的头顶,好像那里长着我的音量键。
过了一会,
她压压的骂了句脏话,说他们狮子大开口。
“是钱不够?”我拿出口袋里剩下的四张。
舞舞摇头,不是钱的问题,她说,你先回去等我,不要再过来了。
她还要再嘱咐什么——
有人弯腰走出“平价照相”方方的门口。
那女人一点脚步声也没有,我怀疑她一直躲在门后。
“舞舞。”
女人跨出门槛,一手摩擦着脖子,慢条斯理的说。
嘴上的火星一点一点的闪动。
她吸一种很细的烟。
烟头每亮一次,我就在黑暗中短暂的看到她的脸。
女人的五官像是用笔画出来的,眼睛周围有很重的描边。
舞舞一步往前,踮脚挡在我与女人之间。
“你的朋友?舞舞。”
女人说话很慢,声音里有痰。
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烟头再次亮起的瞬间,她捉住我的视线。
“小妹妹很漂亮嘛……缺钱花?”
这句话向着我的耳朵。
“他是男的!”
女人话音刚落,舞舞的嗓子暴的跳了起来。
我看不见舞舞的表情,只看到她僵硬的肩。
“他,是,个,男,的!”舞舞仰着头,大声对女人重复。
她转过身使劲把我往巷口的方向推。
我被推的连连后退。
“回去。”
舞舞只给了我两个字,然后便不再看我。
“我准备好了,”她转过身催促女人,“进去吧。”
舞舞率先踏进“平价照相”的小方门。
女人用鼻子发出笑声。
她穿的很薄,侧影细瘦,前额落下几丝没被盘拢的卷发。
她用抱在胸口的手对我小小的打了个招呼。
她拖着鞋,跟着舞舞小步进了平价照相。
……
这个女人就是朱海军的妈妈?
不知道。
我从没见过他妈。
胖子的妈妈不该也是胖子么?
真复杂。
……
平价照相的门被轻轻关拢。
舞舞让我回去的表情是认真的。
我不该在这逗留。
我照舞舞说的返回巷口。
哭包看到出来的只有我。
他的失落。
我们又等了十五分钟,或者更久。
舞舞一跛一跛的走下斜坡。
她指着跟在她后面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站在斜坡顶上的阴影处——对哭包说都安排好了,你跟着她走。
说完便不再理会哭包。
哭包问什么她都懒得回答。
她跛到我跟前,往我口袋里塞了什么。
是六百块钱。
一分没花的六百块钱。
为什么?
【找女人】不是要花钱的吗。
“折扣价。”
舞舞灰灰的笑了。
我注意到她左边的马尾绑的比之前要低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