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一直在想朱海军的话。

——舞舞几天没去上学了。

几天不去很奇怪吗？

不是很明白。

我怎么想都觉得该是反的。

那些天天去的人才奇怪呢。

用脑筋嘛——

这座城市有差不多两万个地方，如果我告诉一个人他每天起床只能去一个地方，他还乖乖的听话，那绝对是他不正常啊。

……

不过在看到舞舞那样对待白狗后我确实感到有什么不太一样。

如果是往常的舞舞，发明了新玩法一定会找我分享。

而不是当场走掉。

还说什么敢跟上去就跟我绝交。

唉……

真是不顺。

舞舞跟我吵，爸爸也和我闹——

那天他在作坊看到我的新衣服，不但没有夸我，还气到暴躁。

一把拽起我的领子问是谁买给我的。

甚至用电影里的语气逼我说出和那个人的全部接触。

爸爸满脑子都是广告的事情。

只要我没让人知道我在贴广告他就怎样都好。

我骗爸爸说买衣服的是陈阿姨。

她想把我扮成女的。

可爸爸根本不信。

我只好改口说是我自己买的，我翻了陈阿姨用来放钱的木抽屉。

“陈阿姨那么困难！”爸爸啪啪的拍着印刷机，“被发现了怎么办！？”

最后他用食指警告我，让我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许给他添多余的麻烦，否则就把我锁在这里，哪都不准去。

爸爸还是穿着那套黑底白条纹的阿迪。

……

十一月的最后几天，我都待在超级英雄里。

那里有暖气。

中央的大屏幕有时还放蜡笔小新。

抽烟的人来来去去。

穿的很夏季的女人在玩跳舞机。

我坐在架子鼓那里。

除了发呆没什么事情。

我盯一个地方，等时间自己过去。

……

舞舞出现在十二月一号的晚上。

那天街机厅来了一群把红丝带贴在胸口的小年轻。

他们到处逮人，把红红的宣传本硬塞给我们，每个人的笑都超出了他们脸上的年龄。

本子里介绍了一种叫做艾滋的病。

他们说今天是艾滋日。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疾病也能拥有自己的节日。

艾滋日啊……

所以人们在这一天庆祝什么呢。

……

我把艾滋卷在手心。

继续观赏街机厅入口的跳舞机。

正在玩的那个人选了首特别快的歌曲，跺脚的样子好像得了癫病。

歌曲结束的时候，一个小女生掀开帘子走了过去。

我的舞舞雷达叮的亮起。

然而我不能完全确定那真的是舞舞——

因为她没扎头发。

而且两边肩膀塌塌。

用的是那种不摆手臂的走法。

我追上去。

“舞舞。”

果真是她。

散下的头发让她的脸变得更小了。

舞舞扭头，看到是我，又把目光转了回去。

我这才想起上次见面的结尾我们吵了一架。

舞舞总是这样，

把上次没吵完的架带到下次见面的开头。

那种随时都可以摔出来的小情绪。

就算她一个人在开心的打游戏，只要看到我，就会立刻想起之前吵架的事情，瞬间还原成上次不欢而散时的生气表情。

没办法。

估计还在生气。

我决定不要给她刺激。

……

可我很快发现情况不大对劲。

舞舞周围的空气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生气的反面——

没有一点生气。

她破破的走着，看着脚下不断往后的地。

落下的头发把她的脸围起。

为了验证我的猜测，我拉起舞舞的手。

如果她处于记仇的情绪，绝对会瞬间甩开。

可是没有。

她让我牵着。

我们在听不出细节的游戏杂音里穿过成排的夹娃娃机。

娃娃机里的一些动物已经提前换成了圣诞节的造型。

原来她没在生气……

真怪。

之前不是还凶凶的说什么跟上来就绝交……

我叫她的名字。

她好半天才回应。

我把她牵到拳皇98的机台那里。

几面都有人了，可惜。

舞舞的手好冰。

屏幕里的人放了必杀技。

舞舞在头发里揉眼睛。

之前见过的黑眼圈还留在原地。

“我不想玩这个……”

舞舞把我拉到游戏厅中间的大屏幕那里。

那里有一张皮长椅，靠着一个打枪游戏，成群的蜜蜂怪在密林里飞行。

我把长椅搬到正对大屏幕的方向。

我们并排坐上。

舞舞张嘴，好长的哈欠跑了出去。

银幕在放猫和老鼠。

汤姆追着杰瑞。

它架起一把吃饭的铁叉。

每刺一叉，杰瑞就配合的跳一下。

舞舞呆着困困的眼睛望着屏，我觉得她没看里边的东西。

她好像只是来这里听一些吵吵的声音。

把自己扔到一个闹闹的环境。

穿连帽衣的工作人员从我们面前走过去。

汤姆还在追杰瑞。

我不知道这是哪集。

反正差不多。

它们一起动腿。

汤姆看起来优势很大，但我知道它永远也追不上它。

我们看完几整集。

注意到时间的我惊了惊。

“舞舞。”

“嗯？”

舞舞的手在我的手里。

“八点四十了。”

我说你该回去。

她爸的门限是九点。

“别像前几天搞晚了，他又惩罚你。”

“……”

舞舞做了个啊的口型。

不要紧的，她说，今天不要紧。

“我爸死了，”

她解释给屏幕听，

“今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