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等我。”

舞舞让我站在二七小路的入口。

那里是个窄窄的斜坡，连轿车都没法通过，斜坡往上就是铺满棚户的二七小路。

“那我呢……”

哭包怯怯的举手。

舞舞假装没有听到，转身就往小路上走。

哭包急了，又举一遍手，同一只脚上前一步，声音跌出喉咙，“那我呢？舞舞。”

“你，”

舞舞烦烦的说，

“你给我蹲那边去！”

舞舞头也不回，食指用力一戳，背对着哭包指向斜坡一角。

斜坡底下有条脏脏的排水沟。

哭包一句抱怨也没有，挪过去蹲了，言听计从。

……

我把十张钞票递给舞舞，舞舞只抽了六张。

她说六张应该足够。

我把剩下四张往她手心塞。

反正钱在我这也派不上用场。

舞舞的小手握成了拳，我塞不进。

“你答应请我吃自助的，不准说你忘了。”

啊，

牛腿肉，

我也挺想。

那家的宣传里还有巧克力喷泉瀑布。

……

舞舞把六张钞票折腰叠好，放进大衣的荷包，又拍了拍，确认有放好。

“我进去一会。”

她往二七小路里望。

斜坡上方黑黑的，路过的车灯顶多照到斜坡中央。

小巷又窄又长，两边棚户的小窗透出昏黄的灯光，那种灯泡被绿皮电线吊在矮矮的梁上，风一经过就会晃。

二七小路是条表面小巷，巷道两旁，棚户与棚户间留出许多供人侧身走过的通道，分散延伸到数不清的地方。

深处的棚户藏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比如爸爸的印刷作坊。

要不是我每周都去，一定会迷路的。

这里特别适合扮演冒险用的迷宫。

但仅限于阳光很好的早上。

……

舞舞犹豫的看了会小路入口。

“那我走了。”

她用落了灰的声音说。

“我和你去吧，”我捉住舞舞的手。

小车驶过斜坡下的马路，舞舞在短暂的光亮中摇头。

“里面很脏的……”她垂着小下巴，瞅着被我捉住的手腕。

“脏有什么，再脏也脏不过爸爸的印刷作坊。”

“不是那种脏……你不懂。”她吐着气，每个字都像叹息。

“你跟我说我不就懂了吗。”

“……我不想跟你说。”

她脱开被我捉住的手。

抬起袖口翻边的一圈白毛打气似的擦了擦嘴巴。

“不准看！不准听！在这里等我！”

她突突的说完三句，一个转身，跑进二七小路昏黄的黑暗里。

……

剩我。

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一，二，三，四。

海风的声音。

这太蠢了。

我应该追上去，这样才够义气。

可朱海军的家就在小巷路口，离爸爸的作坊五个棚户。

具体是哪一间我到现在也认不清楚。

但他总能从一些我注意不到的地方冲出来推我。

……而我前些天才和他吵过。

我忘不掉大人拉开我俩时他那双被脂肪压细的眼睛。

眼里的恶气比蝴蝶牙还要锋利。

我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蝴蝶牙钻进我的手心。

它凉凉的。

与我一样，蝴蝶牙也没有做好面对关底boss的准备。

我回头——

哭包乖乖的缩在斜坡下面的排水沟，土拨鼠那样伸长脖子看我。

我走过去，蹲下来休息站痛的膝盖。

穿裙子蹲比穿裤子麻烦好多，裙摆稍不注意就会沾到地上，特别是屁股后面的部分，我试着把它们夹在膝盖弯里，结果腿并的太拢，重心一歪差点摔倒。

哭包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膝盖那儿被撑薄的裤袜。

他舔了一下嘴巴。

“舞舞呢？”

他开始没话找话。

他明明看到舞舞进二七小路了。

我现在不想理他。

他蹲在那不断的改变双脚间距，像个拉不出屎就怪姿势不对的蠢逼。

过了会又用手掌上下猛搓自己的小腿。

是想生火吗……

反正他就是不能安静的待着。

没两秒他又找到新的话题。

问我那么多钱是哪里来的。

什么狗屁……

肯定是偷的啊，不然是我赚到的吗？

结果，我的“偷”字刚刚送出嘴巴，

哭包就拿出“男生怎么能穿女生的衣服”的口气说你怎么能偷东西呢。

天哪。

我真想杀了他。

难怪学校里没人喜欢他。

和哭包在一起迟早会把我烦炸。

唉……

还是去追舞舞吧。

我站起来，重新组织了一遍勇气。

一，今天不是周日，朱海军不知道我会来。

二，我穿着女生的衣服，他不一定认得出我。

虽然三角形更稳固，但这两点也足够撑起我去冒险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