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抬起竹杖顿了一下，旁边的侍者熟练地接了过去。所有人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两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到了最里面的包间，黑衣少女为老人打开了门。
四个中年男人拘谨地坐在一张长桌前，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位灰色唐装侍者，他们面前均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其中三人立刻站起身谄媚地打着招呼，另一人则起身微微鞠躬，恭敬地喊了一声方老爷。
三人中为首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商人，梳着整齐的油头，说起话来脸上的肉褶子就像一只在讨好主人
的沙皮犬。
方老爷坐到上座，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没有说话。那三个人面面相觑，眼神不敢和他交汇，身体也时不时扭动着。
不多时，服务员端来一杯茶，他抿了一口这才淡淡说道：“十几年了，你们总是喝咖啡，也该换换口味了。”
西装男陪着笑：“方老爷，我们这些老顽固比较念旧，怕是难改了。”
“是吗，林老板，我倒是觉得你们很会接收新事物。不仅跨行垄断还能下井开矿，这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西装男开始坐不住了。他打着颤，但还是勉强笑着说：“您，您不是说，不会干涉我们这些，普通人的事吗？”
“记性很好啊。”方老爷突然一拳捶在桌面，吓得他们直哆嗦，“但你们下井开矿，放出了不该放出来的东西！”
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不清楚方老爷指的是什么。
“我记得一直都是北边的孙家在负责矿产业。你们林家，为什么要涉足。”
西装男没有回答，似乎在找理由，急得满头大汗。
“怎么，不能说吗？”方老爷目光逼视着他。
西装男眼神不停变换，额头上冷汗直冒，他从口袋里揪出一面手帕，不停擦拭着。最终，他还是开口了。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一份卡着公章，来自政府部门的秘密文件。我们被要求在B市指定的地点下矿，否则林家的企业会在各方面受到打压，甚至破产。”
“文件……”方老爷眉头一拧，“里面还讲了什么？”
“它说，我们需要挖出一个匣子，那是一笔旷世财富。”
“财富。”方老爷重重地冷哼一声。
“谁发给你的？”
“不清楚，那是一份匿名的邮件，入侵了我的电脑。但是浏览后二十分钟内就自动删除了，我的技术部门完全查不出它的源头。”
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方老爷显得有些不悦。他沉着脸说道：“你这次犯下的错，就算拿命来抵都不为过！今后，林家的上缴额增加百分之五十，王家和郑家各增加百分之十。”
“百分之五十！您在开玩笑吗，那几乎是我们整年的利润！”西装男立马站了起来，身体撑在桌子上，第一次正面与方老爷的目光对峙。他的脸憋得通红，眼睛瞪得老大如一只蛤蟆。
“怎么，你觉得你们的命不值这个数吗？还是说，你要我收回所有的资源吗？”
西装男还想说什么，旁边坐着的两人赶紧拉了拉他的衣服。
他咬着牙，低下头，坐了回去。
“我们不是慈善家，你们和分部合作这么多年，应该早就明白，你们是用手头上仅有的东西来换取我们的资源。以物换物，这很公平。”
说完，方老爷就起身离开，黑衣少女和一干灰色唐装侍者紧随其后。
“可恶！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下矿的事？”西装男握紧拳头愤恨地抱怨着。
“你的消息也未免太闭塞了。你们的矿井，已经坍塌了。”说话的是一个短发中年男人，他戴着一副半框金丝眼镜，散发着文人气息。在方老爷和他们交流的全过程，他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
“坍塌了？怎么可能，昨天下午我还和那边联系过。孙思耀，是不是你捣的鬼！”西装男表情狰狞地看着孙思耀，在他看来和自己有利益冲突的只有孙家了。
“你之所以这么狼狈，完全是你单方面的愚蠢而已。”孙思耀喝了两口咖啡，然后也起身离开。
“你！”西装男一肚子火没处发。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矿井那边负责人的电话，但是只听见“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啪” 的一声，手机被重重砸在地上，摔个粉碎。
黑色的路虎在市区平稳地行驶，方老爷坐在后排，司机是黑衣少女。
“方老爷，您对林家的处置，会不会让他们起异心？”
“没有人生来就愿意看别人眼色行事，除非有足够的利益。当利益不足以满足他的欲望时，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抢，去搏。他们，是天生的商人。有异心，是迟早的事。”
“那您这样逼他是为了什么？”
“不，不仅逼他，还要逼他背后的人。他隐瞒了一些事情，那是他的筹码。只是，他做的事，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黑羽啊。你相信命运吗？”方老爷顿了一会，问道。
“我相信。因为它我才能遇上方老爷，进分部，改变了我的一生。”
“是吗？可是我以前并不相信命运。”方老爷嘴角微微上扬，“分部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避免某种灾祸，但现在，它还是发生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最可笑的是，促成因素的源头还是我们自己。”
黑羽没有回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昨晚带回来的尸体，各项数据分析都完成了吗？”
“技术部连夜工作，按目前进度估计，还需要几个小时。”
“如果，真的是那东西，我们的时间就不多了。”
江一帆花了几个小时把书看完，下午又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整理打扫了一遍。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帮忙的事。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半左右，钟佳欣才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走进房间。
此刻江一帆正趴在窗前，俯视楼下不远处的街道发着呆。白天这里的人行色匆匆，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穿梭交织，竟出奇地好看。等到了晚上，那处灯火阑珊，路人缓缓而行，比肩接踵，热闹喧嚣。但他很清楚，他不属于这里。江一帆的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催促他，要离开这里。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江一帆从沉思中走出，鼻翼微动，就闻见一股香味，它钻进自己的身体，散入四肢百骸。
“好香啊！”
“是吧，这可是上等的海鲜烩面。今天算你运气好，食材有剩余，就带了一份回来。”钟佳欣掀开打包的饭盒，里面居然还是热气腾腾的。
整间屋子瞬间被食物的香味填满，江一帆的肚子也终于敲锣打鼓以示不满。整整一个下午他什么都没吃，一直沉浸在过去和对现状的疑惑之中。
什么也顾不上，江一帆道声谢就开始狼吞虎咽。那种模样，不比几天没吃上饭的难民好上多少。
“慢点吃，小心烫。这里还有矿泉水。”
钟佳欣在一旁静静看着，不知为何时不时会想起那个人。那个让她一直追逐着的身影，没有名字，没有长相，但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在她的脑海浮现。那个人的存在，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里都是你打扫的吗？”钟佳欣早就发现卧室还有客厅已经被收拾得焕然一新，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井然有序。
“嗯……我现在……也只能帮这点忙。”江一帆吃完最后一口，灌了半瓶矿泉水含糊不清地回答。
“明天我们能回去吗？”江一帆问道。
“嗯，我已经在网上预约好了。但是时间有点仓促，明天凌晨四点出发。错过了这班就要再等一天了。”
“我没事，越快越好，时间不是问题。”江一帆脱口后就后悔了。他迫切地想要回去，可是钟佳欣呢，她才下班，凌晨又要匆匆出发，并且坐上几个小时的车。这未免有些折腾人。
说到底，自己只是按照利己准则来做事，而不照顾别人的感受。
钟佳欣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已经订好了。收拾完行李就早点休息吧。”
当天晚上，江一帆失眠了。任谁的房间里睡着一位陌生的女生，恐怕都会有些不自然，更何况他们睡在一张床上。
用钟佳欣的话说，昨晚还像个死人躺着的，心理年龄或许还只是一个孩子的人，本身没有什么威胁性。这话的真实性或许有待考察，但无疑的是，钟佳欣信任自己。
江一帆扭过头，钟佳欣早就睡熟了。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散发着淡淡薰衣草香气的头发，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曲线，无一不让他辗转反侧。就好看见逗猫棒，在他左胸里住着的小野猫有些按捺不住，想要窜出来。
最终，江一帆起身，蹑手蹑脚缩进沙发座椅里。远离刺激物后，他感觉呼吸顺畅多了，但是睡意全无，满脑子都是对返程的期盼以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