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灰蒙蒙的天空被城市的霓虹照得通亮，一大块一大快黑森森的乌云如同巨大乌贼喷出的墨汁，缓缓向四周扩散。断断续续的乌云形态各异，有的像是一张巨口，俯冲向幢幢高楼，要将它们化作腹中食；而有的像是攒了许久的黑泥，挣扎着向某处的闸口滚滚而去。
云层中已经有断断续续的光弧闪过，沉闷的雷声如同巨人的低吼令人不安，一场暴风雨正酝酿着。
不多时，雨点开始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虽是不大，但若是不管不顾，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季节也会被浇个透心凉。
市中心，原本比肩接踵的街道开始逐渐冷清下来。有的人招呼出租车离去，有的人冒雨跑到公交站台等着，而大部分人选择去就近的餐厅，咖啡厅诸如此类的地方等着这场急雨停下。很快，街道只剩下来来往往密集的车辆。
此刻，一家名为聚味阁的中式餐厅，也是挤满了客人，几个手脚麻利的服务员开始忙碌起来。
“你说今年的清明节怪不怪，以往都是阴雨天，可前两天却热得跟夏天似的。”
“现在的天气预报没啥子用啊，气温变化也太剧烈了。”
“早点停吧，这么下也太烦了，好好的大晚上就这么废了。”
三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闷闷抱怨着。
“您好，这是你们点的餐，请慢用。”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虽然她的穿着和其他地方的服务员没有什么区别，白衬衫配黑西装马甲，下身是黑色长裤。她扎着长长的马尾，但是额前梳着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张左脸。露在外面的半张右脸白皙如雪，五官精致。新月细眉，她那乌黑明亮的大眼闪烁着如同黑宝石一般深邃的光泽，笔挺的鼻梁显示出倔强的性格。淡奶茶色咬唇妆的樱桃小嘴微微张开，露出一排洁白无暇的牙齿。
等她转身离去好久，几人呆滞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喂喂喂，我感觉我好像恋爱了，你们不要拦着我，也不要和我抢，我待会就问她要vx号去。”
“你确定？”其中一个人不以为意道。“你哪次不都是这么说，一搭讪就秒怂。”
“这次不一样，真的，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对象啊！”
“是是是，您爱咋咋地。不过，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生。”
“嘿嘿嘿。”这人笑眯眯地单手撑着下巴，哼着小曲，视线随着她的身影不断漂浮。那眼神好像在看自己的女朋友一样。
“行了行了，把你的口水擦擦。我刚刚好像看到，她的左脸好像有问题。”第三个人突然插话。
“什么，有问题？你看错了吧。”
“我靠近左侧，看得比你清楚。你仔细看，她耳前颧骨那的位置好像有一大片伤疤。”
“真的？我看看……”
话音未落，另一桌的中年男人趁着女服务员上菜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但男人一手油腻，女服务员使劲挣脱了。那一瞬，长长的刘海飘动，所有人都看得真切，那里有一块成人巴掌大的伤疤，红的发黑，触目惊心。
中年男人一脸横肉，低垂三角眼，两个光膀子上纹着不入流的刺青，看上去不是个好惹的主。
男人毫不顾忌地吵嚷着。“你们店里服务员都这么招待客人的吗！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们关门大吉！”
店长是一位四十左右的女性，听到这边有情况，立马停下手里的活，赶过来低头陪笑道：“这孩子刚来不久，不懂规矩，坤哥您大人大量，卖我一个面子。这顿饭免单了，您看？”
“今天就给老板娘一个面子，再有下次，哼哼。快滚开，别影响老子食欲！”中年纹身男一脸嫌弃地瞥了瞥站在店长身后的女服务员。
餐厅内堂，店长正和女服务员交谈。
“阿欣，我知道这事不怨你。这个坤哥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角色，以后你再碰见他，躲远远的，让其他人去。一个女人在外头讨生活不容易，要机灵点。”
“谢谢周姐，今天的事对不起，店里的损失就从我的工资里扣。”她低着头，声音里已经有些许哽咽。
店长拍了拍她的肩膀，摇摇头道：“不用放心上，你来之前店里碰到这么个主也是常有的事。忙去吧。”
“对了，换班后保险起见，等他们走了再离开。”
“好的。”等店长走开，她才用手擦掉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时眼睛红红的。
外面闹事的那拨人，继续点了不少酒水小吃，折腾到了将近十一点，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雨越下越大，像炮仗似的啪嗒啪嗒地砸在落地窗上，同时雷声大作，窗户都在微微震动。
她叫钟佳欣，今年二十一岁，因家庭和学校的遭遇选择了辍学打工。这份工作是她经历了一整周被拒之门外的煎熬后才找到的。因为脸上的伤疤，很多工作她都做不了，一个女人最重要的脸就这么毁了，她以后的人生必然伴随着痛苦和煎熬。
幸运的是，这里的店主并没有在意这点，加上她的态度非常诚恳，终于得以试用。上班后，钟佳欣也没有令店长失望，她用自己的勤劳和认真博得所有人的认可，并被正式聘用。
“阿欣，今天下班太晚了，回去早点休息。上午不忙，明天十点之前过来就行。”周姐见闹事的几人走后，特地过来交代一声。
“谢谢周姐。”
正当钟佳欣换下工作服，准备换班离开时，一个人拦在她的面前。
她小心地打量这个人，面前的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小伙，穿着看上去很清爽，虽说不上帅气但也耐看，不似来者不善。
“你，有事吗？”她低着头小声道。
“你好，我叫林汉。那个，我可以加你的微信交个朋友吗？”
朋友。听到这个词，钟佳欣突然心里极度惶恐还有厌恶，好像想到了什么，她感觉自己身体开始颤抖不适。
“不，不用了。下班了，请你让我走吧。”
“那个，你听我说，我没有恶意。今天闹事的那人，很有势力，他很可能会回来找你麻烦。”
“所以呢。”她的声音逐渐变冷。
“我家亲戚也是开酒店的，我可以帮你……”
“我们好像并不认识，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同情，可怜我？”钟佳欣打断了他，撩起了黑长的刘海，露出可怖的伤疤。她抬起了头，认真的盯着他。
“如果是因为这个，那请你收回刚才的话。我相信自己，可以不依靠别人生活。请你让开。”她放下刘海，语气坚决，眼神倔强得像只野猫。
林汉尴尬地让开，目送钟佳欣离去。
“看我说的，吃瘪了吧。”另一人搭上林汉的肩膀，笑嘻嘻道。
“去去去，这点小挫折不算啥。”
“不是吧，你难道还要自讨没趣。我说你不会真的喜欢人家了吧。”
“谁知道呢……”
闪电像一条游龙穿梭在厚厚的黑云里，雷声也开始密集起来，混合着瓢泼大雨像是炸米花棒般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
忽然，一道无比粗壮的白色惊雷击穿云层，空中电弧四射，那些黑云似乎受到了作用，形成了罕见的漩涡。
而那漩涡中央，有一个裹着烟雾的物体从半空斜着朝B市的方向坠落。由于在深夜，那究竟是什么看得并不是很真切。
那东西速度渐渐加快，十来秒后，坠进了一个公园，斜着砸断中央湖面上的木桥，它像一把利剑刺进了湖中。
雷声，木桥炸裂声，坠水声和在了一起，组成最原始粗暴的三部曲。
过了一分钟多，湖底缓缓浮上一个黑影，那居然是一个人！他正趴在浮木上，在波浪中上下起伏，生死不明。
画面拉近，这个人的口微微张开，吐出不少液体后开始浅浅呼吸，而他的身上一直散发着白色的稀薄雾气。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缓缓睁开，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血红色的竖瞳没有一丝人类的气息，呆滞而又彷徨，像极了没有归处的幽灵。
他的鼻子在嗅什么，不断耸动着，似乎空气里有一股气味激惹到他才暂时苏醒。他的表情看上去极度痛苦狰狞。
“驱逐……驱逐……”他龇牙咧嘴，口中也冒出白色的雾气，在雨夜里显得极为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