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嫔妃们一早聚在皇后宫中，似是约好了一般，来得格外整齐。殿中一时间莺莺燕燕，珠翠萦绕，连熏香的气味也被脂粉气压得淡了不少。

琅嬅正在里头梳妆，并未出来。

嫔妃们闲坐着饮茶，莺声燕语，倒也说得极热闹。

怡贵人忍不住道:

黄琪莹：昨儿夜里吹了一夜的冷风，呜咽呜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妹妹听岔了，总觉得好像有凤鸾春恩车的声音经过呢？

嘉贵人冷笑了一声，扶了扶鬓边斜斜坠下的一枚鎏金蝉压发，那垂下的一绺赤晶流苏细细地打在她脂粉均匀的额边，随着她说话一摇一晃，眼前都是那星星点点的赤红星芒。嘉贵人悠悠说道：

金玉妍：哪里是怡贵人你听岔了，而是谁的耳朵也不差。扫过雪的青砖路结了冰，那车轮声震耳欲聋，跟惊雷似的，这宫里的人谁会听不见？

海兰忍不住说道:

珂里叶特.海兰：别说各位姐姐是听见的，嫔妾可是从宝华殿回来的，正好看见凤鸾春恩车从长街过去，而且里面还载着人呢。

这下连近来一直沉默寡言的纯嫔都奇怪了，便问道:

苏绿均：我明明记得昨儿夜里皇上没有翻牌子啊，怎么会有凤鸾春恩车经过？凤鸾春恩车会是去接的谁呢？

说罢，她也疑惑，只拿眼睛瞟着剥着金橘的馨怡，问道:

钮祜禄.馨怡：莫不是皇上惦记淑柔贵妃，虽然没有翻牌子，还是接了淑柔贵妃去？

馨怡笑了笑，水葱似的手指，慢慢剥了一枚金橘吃了，清冷一笑:

钮祜禄.馨怡：本宫怎么会知道谁在凤鸾春恩车里？这种有违宫规又秘不告人的事，左右不是本宫就行了。

如懿端着茶盏，拿着茶盏徐徐撇着浮沫，淡淡地说道:

乌拉那拉.如懿：不管凤鸾春恩车的是谁，大家要是真的这么好奇，不如去将王钦唤来问问，这皇上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道理。

高晞月媚眼微横，轻巧地笑了一声:

高晞月：这样的事只有淑柔姐姐敢说，也只有淑柔姐姐敢做。不如就劳驾淑柔姐姐，去将王钦扯了来问。

馨怡只看着茶盏，正眼也不往高晞月身上瞟，淡淡地说道:

钮祜禄.馨怡：谁最好奇就由谁去问罢。就算是金簪子掉进了井里头，不看也会有人急着捞出来，怎么会舍得光埋在里头呢。

嘉贵人拿绢子按了按鼻翼上的粉，笑道：

金玉妍：也是的，就算有什么好玩意儿，只怕不管怎么藏，也藏不住。我们等着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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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正说着，只听里头环佩叮当，一阵冷香传至，众人知是琅嬅出来了，忙噤声起身，恭迎琅嬅出来。

琅嬅扶着素心的手，行走间沉稳安闲，自有一股安定神气，镇住了殿中浮躁心神。琅嬅往正中椅上坐下，吩咐了各人落座，方才静声说道:

富察.琅嬅：刚才在里面听见各位妹妹说得热闹，有一句半句落在了耳朵里，有什么好事，这么得各位妹妹的趣儿？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时嘉贵人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金玉妍：臣妾们刚才在说笑话儿呢，听说昨儿夜里皇上并未翻牌子，说是凤鸾春恩车却在长街上走着，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呢。

琅嬅淡淡一笑，那笑意恍若雪野上的日光，轻轻一晃便被凝雪光挡去了热气:

富察.琅嬅：哪能有什么缘故？不过就是咱们姐妹的福分，咱们又多了一位妹妹做伴罢了。

金玉妍：多了一位妹妹？

嘉贵人忍住惊诧之情，勉强笑道，

金玉妍：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富察.琅嬅：连日着天寒，本宫不是嘱咐过你们不必那么早来请安，所以你们有所不知。就在你们来之前，皇上已经让敬事房传来了口谕，南府的白氏，着封为玫答应。本宫已经拔了永和宫给她住过去。

高晞月攥紧了手中的绢子，忍不住低声呼道:

高晞月：南府？难道是——

如懿心里虽然也意外万分，却忍住了。

馨怡却与海兰互视一眼，暗暗地想到，难怪这么重的熏香气息，果然是这么一个玉人儿了。

馨怡听了，面上波澜不惊，只抬了抬眼皮看了看高晞月一眼:

富察.琅嬅：照理说贵妃应该见过的，就是昨儿在养心殿见到的那个弹琵琶的琵琶乐伎。

高晞月眉头微锁，凝神想去，昨日所见的几个乐伎里，唯有一个眉清目秀，想来想去，再无旁人。她咬了咬牙，强忍着说道:

高晞月：好像是有一个弹凤颈琵琶的，可是皇上不是还嫌她们弹得不好……

纯嫔郁然吁了口气道：

苏绿均：琵琶弹得好不好有什么要紧的，最重要的是得了皇上的欢心，就是了。

旁人听了这一句还罢了，落在高晞月耳中，虽然说者无心，却直如剜心一般，一刀一刀剜得喉咙里都忍不住冒出血来。她死死抓着一枚金橘，直到感觉沁凉的汁液湿润地染在手上，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喝了口茶掩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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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贵人柳眉杨起，不觉带了几分戾气:

苏绿均：南府的乐伎，那是个什么身份？比宫女都还不如。宫女晋封还得一级一级的来，得先从无名无品的官女子开始呢，她倒好，一夜之间就成了答应。

皇后和蔼道：“乐伎虽然身份不如宫女，但总比辛者库贱奴好多了。康熙爷的良妃，不是还出身辛者库吗？照样生下皇子封妃，一生荣宠。也因着乐伎不是宫女，皇上格外恩赏些，也不算破了规矩。”

琅嬅和蔼地说道:

富察.琅嬅：乐伎虽然身份不如宫女，但是总比辛者库的贱奴好多了。康熙爷的良妃，不就是出身辛者库吗？照样生下了皇子封妃，一生的荣宠。就是因为乐伎不是宫女，所以皇上才会格外恩赏些，应该也不算破了规矩。

馨怡听了琅嬅的话，笑了笑说道:

钮祜禄.馨怡：只要能够得皇上欢心，还谈什么身份？有了皇上的宠爱，哪怕身份再低，也能被人高看一眼。

嘉贵人眉头微曲，嫌恶似的掸了掸绢子:

金玉妍：乐伎是一个什么低贱身份？来日在这里与我们平起平坐，是要和我们闲话南府里的哪个戏子有趣呢，还是她穿上哪身乐伎的衣裳弹起琵琶来最勾魂呢？咱们已经有了一个海常在在平时陪着说说丝线刺绣了，没想到如今倒来了一个更好的呢？

海兰听说到她，却也闷闷不乐地不敢说话。

琅嬅脸上一边沉，已带了几分秋风落叶的肃然之气，说道:

富察.琅嬅：好了！都不准胡说了。

嘉贵人一惊，也不敢多说了。

琅嬅缓和了口气说道:

富察.琅嬅：不管怎么说，玫答应都是皇上登基后纳的第一个新人，皇上要是喜欢，谁也不能多一句闲言碎语。本宫就只有一句话，只要六宫和睦，这样才能子嗣兴旺。谁要是敢拈酸吃醋，彼此间算计，本宫是断断容不得她的！

众人诺诺答应了。

一时间气氛沉闷了下来，倒是纯嫔大着胆子说道:

苏绿均：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实在是……

琅嬅温和说道:

富察.琅嬅：纯嫔，要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纯嫔踌躇片刻，还是说道:

苏绿均：皇后娘娘，昨儿夜里刮了一夜的风，臣妾听着很是害怕。臣妾的三阿哥毕竟还在襁褓之中，一向都是怕冷又畏寒的。臣妾心中很是挂念，还想请皇后娘娘允准，允许臣妾今日去阿哥所多陪陪三阿哥。

琅嬅一时也未置言，只是抿了口茶，方才微笑地说道:

富察.琅嬅：今儿是十五，你可以去看看三阿哥。祖宗规矩，半个时辰应该能够尽你们母子的情分了。

馨怡听了笑了笑说:

钮祜禄.馨怡：皇后娘娘，你总是将‘祖宗规矩’放在口上，您也守着祖宗规矩，可是祖宗规矩也不外乎一个‘情’字。这人都有三情六欲，亲情、友情、爱情。

其实，馨怡这些话就是说给琅嬅听的。

高晞月笑着说道:

高晞月：淑柔姐姐的话说错了。除了皇后娘娘，后宫妃嫔每月初一十五都可以去阿哥所探望，但都不可以超过半个时辰。皇后娘娘常常去探望几位阿哥和公主，本宫也去看过一次，三阿哥受的照顾要比皇后亲生的二阿哥和三公主还好呢。饶是这样，皇后娘娘总是千叮万嘱了三阿哥年幼娇嫩，要万事小心。皇后娘娘这么的眷顾，纯嫔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多陪一会儿，你的三阿哥到了冬天便不知道冷了么？

纯嫔被她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只黯然垂下了眼眸。

琅嬅宽和地笑了笑说道:

富察.琅嬅：好了。你在意儿子本宫是知道的。只是阿哥所的事，你尽可以放心就是。再这样成日里挂着儿子，这样还怎么好好的伺候皇上呢？

馨怡听了，笑了笑说道:

钮祜禄.馨怡：皇后娘娘说纯嫔太在意儿子了，可那毕竟是纯嫔亲生的儿子。要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在意，那还是一名合格的母亲吗？

说完，馨怡又说:

钮祜禄.馨怡：要是大阿哥也送去了阿哥所，我也会替他担心，也会放心不下。

至此，众人再无闲趣，便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