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暑期退散，偶尔一两阵风来，也隐隐有了清凉之气。

前头隐隐约约有人说笑着过来，馨怡皱了皱眉头，正要与青樱说话，却见高晞月和金玉妍亲亲热热过来。

见了馨怡和青樱，金玉妍但还是如常退开半步屈膝行礼，道，

金玉妍：妾身给怡福晋请安，给青福晋请安。

高晞月却只笑吟吟望着青樱，

金玉妍：妹妹好早。

青樱自知情势不同往日，先与高晞月见了个平礼，方含笑道：

乌拉那拉.青樱：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主子娘娘刚用完膳，进去正好呢。

钮祜禄.馨怡：青樱姐姐，你……

馨怡刚以为说话，就被青樱拉住了。

高晞月并不在意，点点头，笑道：

高晞月：入宫这几日，不知两位妹妹都还住得惯吗？

钮祜禄.馨怡：我们住不住得惯，好像与你无关吧。

青樱道：

乌拉那拉.青樱：劳高姐姐惦记，我们一切都好，

高晞月颔首，

高晞月：住得习惯就好。我生怕两位妹妹睡惯了王府的热炕头，不习惯紫禁城里的高床大枕，半夜醒来孤零零一个，冷不丁吓一跳呢。

钮祜禄.馨怡：姐姐说笑了，我在这紫禁城住得惯，毕竟我从小就住在这儿，妹妹怕姐姐初来乍到，不喜欢紫禁城。皇上正在为先帝守孝，这些日子都在养心殿住着，难不成姐姐还有皇上做伴吗？

馨怡怼了高晞月，高晞月有些不高兴，居高临下地看了馨怡一眼，道，

高晞月：从前没发现妹妹伶牙俐齿，妹妹千伶百俐，以后我们可算是棋逢敌手了。

高晞月说完，看了看青樱道：

高晞月：景仁宫的乌拉那拉皇后，大约会和青樱妹妹一样有空，一同闲话家常呢。不知妹妹夹在皇太后和乌拉那拉皇后之见，妹妹与其有空争宠，不如想想该如何自处是好。

钮祜禄.馨怡：高晞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晞月一句话，就把馨怡惹怒了，要不是青樱拉着，馨怡很像扇高晞月一巴掌。

高晞月笑了笑，向金玉妍招了招手，亲热道：

高晞月：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跟我进去！

金玉妍答了声，

金玉妍：是。

然后瞟了馨怡和青樱一眼，有些得意地挽上高晞月的手，亲亲热热进去了。

看着高晞月和金玉妍进去了，青樱道：

钮祜禄.馨怡：青樱姐姐，你拉我干嘛？哼，那金玉妍也不是好东西，狐假虎威。

乌拉那拉.青樱：妹妹，你何必为了点儿小事，与她们过不去，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钮祜禄.馨怡：姐姐我知道，我就是看不惯高晞月盛气凌人的样子，也看不惯她欺负你的样子。

青樱听了馨怡话，心里很开心，可很担心馨怡。

有风贴着面刮过来，青樱觉得，京城中九月的风，原来有如此风沙隐隐的凉意，会吹迷了人的眼睛。

香蕊待她们进去，扶住馨怡的手慢慢往前走，愤愤道：

香蕊：小主，月福晋不过是和您与青福晋是一样的人，受了青福晋的礼，也不怀礼，她……，可是您虽是侧福晋，身份却不如您，可月福晋竟然不向您行礼，这也……

青樱听了香蕊的话，笑着说：

乌拉那拉.青樱：这样的日子，以后多着呢。

钮祜禄.馨怡：我并不介意，我若是连这点气都受不住，就和她白白相处了这几年的时间了。

青樱缓了一口气，

乌拉那拉.青樱：何况，她到底年长我们几岁，我们敬她几分，也是应当的，只要她不过分好就是了。

钮祜禄.馨怡：青樱姐姐，说得对。

惢心听了，欲言又止，青樱看了她一眼，

乌拉那拉.青樱：你想说什么？怡福晋不是别人，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惢心低眉顺眼，

惢心：两位小主这样说，也是知道晞月福晋那个人，不是我们让着，她就不过分的。晞月福晋是你越让着她，她就越得寸进尺。

青樱眉毛一挑，沉声道：

乌拉那拉.青樱：知道的事一定要说出来么。讷于言敏于行是你的好处，怎么和阿箬一样头直口快了？

钮祜禄.馨怡：姐姐，您不要责怪惢心，惢心也是担心您，才会如此说。妹妹相信惢心是一个细心的人，以后必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惢心听了馨怡的话，伸出手来，

惢心：奴婢知错，还请小主原谅。两位小主，该去先帝灵前行礼了。

这一日灵前哭丧，高晞月理所当然馨怡和青樱之前。富察.琅嬅一句言语都没有，反而待高晞月比寻常更为客气。殿中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一时间也改了昨日的惊诧之情，待高晞月更加恭敬。

过了辰时三刻，太妃们一一入殿，与新帝的嫔妃们分列左右两侧，戚戚举哀。殿中人虽然多，然而一眼望去，皆是素服银器，白霜霜的一片哀色。仿佛再有魂灵的一个人，也成了那素色中单薄的一点。不过半个时辰，皇太后钮祜禄.甄嬛扶着福珈姑姑的手也过来了。因为连日举哀，皇太后的神色并不太好。皇太后也是先帝的熹贵妃，一向深得宠爱，养尊处优，于保养功夫上也十分尽心，望着像三十几的人。如今因为心境哀伤，为着先帝过身伤心多日水米未进，整个人顿时枯槁了许多。仿佛那红颜盛时，一朝就花叶零丁了。

富察.琅嬅见皇太后进殿，连忙领着众人行礼如仪。皇太后微微颔首，

钮祜禄.甄嬛：行了。都是为先帝尽心尽孝的时候，也不必那么多规矩了。

富察.琅嬅忙应了，

富察.琅嬅：是。

起身搀扶住皇太后，馨怡一向与富察.琅嬅入宫觐见最多，便也踏出一步想去扶住皇太后。哪只被高晞月捷足先登，婉声道：

高晞月：太后连日来疲倦不堪，未免哀思伤身，也应当注意凤体。

皇太后颔首，拍了拍高晞月手背，

钮祜禄.甄嬛：你有心了。

待皇太后走近了，青樱才敢抬头看她。从前入宫觐见，太后还是得宠贵妃，虽然有年轻的宁嫔和谦嫔后来居上，可到底也是陪伴先帝多年的可心人儿，总是脂光水腻的灵芝妆容，也不见丝毫放松。如今细细看去，到底岁月不饶人，伴着忧伤无声无息地爬过了她的皮肤，在她眉梢眼角碾上了细细的痕迹。皇太后容颜憔悴暗淡，仿佛再好的丝缎，经久了时光，也染上了轻黄的岁月痕迹，不再光洁平滑了。

因着先帝去世，太后的装扮也素淡了许多。服丧的白袍底下露着银底缎子绣白色竹叶的素服，最清淡哀戚的颜色，袖口落着精致绵密的玄色并深青二色丝线捻了银线错丝绣的缠枝佛手花。散缀于缺月形发髻上的玉钿色泽光华，越发衬得一把青丝里藏不住的白发如刺眼的蓬草，一丝丝扎着人的眼睛。

馨怡和青樱心下恻然，随着太后与富察.琅嬅跪在灵前，凄凄然哀哭不已。

哭灵的日子虽然乏倦，但真当自己是树在灵前的一支烛台，或是被金丝细绳扎进了饿素白帷幔，时光倒也过得快了许多。

到了午膳时分，因着苏绿筠诞育三阿哥未久，皇太后特意准了她回去照看。苏绿筠感激万分，立刻去了。便由着富察.琅嬅、晞高月、馨怡和青樱到偏殿侍奉皇太后用午膳。

太后的午膳本是要回寿康宫中用的。本朝的规矩，新帝不能与先帝嫔妃同居东西六宫。所以先帝过世，匆忙将六宫中一众遗妃都挪去了寿康宫中安置。太后也暂居在寿康宫正殿，并未搬去本应由太后独居的慈宁宫中。而这一日，本是为先帝举哀的最后一日，太后不愿车辇劳动，情愿多些时候为先帝尽哀，便嘱咐了御膳房将午膳挪在了偏殿。

富察.琅嬅本打算着趁着中午用膳去看看二阿哥，但皇太后在此，本着孝道，她也尽心侍奉，一丝不错。一时间膳食上来，富察.琅嬅添饭，馨怡布菜，晞月夹菜，青樱舀汤，伺候的人虽多，但一丝咳嗽声也不闻，静得如无人一般。

皇太后见富察.琅嬅和馨怡服饰在侧，不觉问：

钮祜禄.甄嬛：你们两个怎么不回宫照拂，怎么还留在这儿伺候哀家？

富察.琅嬅端然一笑，

富察.琅嬅：太后有所不知，臣妾为了尽心尽力照拂好后宫诸事，已经按着祖宗规矩，将二阿哥送去阿哥所由奶嬷嬷照料了。

钮祜禄.馨怡：皇额娘，三个孩子已经跟着奶嬷嬷回宫了，臣妾相信奶嬷嬷能够将三个孩子照顾好。

皇太后似乎很是意外，

钮祜禄.甄嬛：琅嬅，你怎么不自己先照拂二阿哥两天，你不怕二阿哥住在阿哥所不喜欢？

富察.琅嬅眉目恬静，仿佛安然承受，

富察.琅嬅：本朝的家法，一旦生下阿哥公主，若有旨意，位分低的嫔妃所出要借给位分高的嫔妃抚养；若无旨意，则一律交由阿哥所的嬷嬷照管，以免母子过于情深，这样既不能安心伺候皇上，也误了再诞育皇嗣的机会。臣妾身为中宫，不得不以身作则，所以才将二阿哥送去了。

皇太后凝神片刻，缓声道：

钮祜禄.甄嬛：那倒是难为你了。如此说来，大阿哥和苏氏的三阿哥也不宜留在身边教养了。福珈，吩咐下去，命格格苏氏尽快将三阿哥挪去阿哥所，也好让她专心伺候皇帝。怡儿，你也尽快将大阿哥送去阿哥所吧。

福姑姑答应了一声，吩咐下去，又转回太后身边伺候。

钮祜禄.馨怡：回皇额娘的话，皇上已经下旨，大阿哥和两位格格不用挪去阿哥所，由臣妾亲自抚养。

皇太后用膳的规矩，一向是先饮一碗汤。青樱见桌上有一道火腿鲜笋汤，雪白笋片配着鲜红火腿，汤汁金灿，引得人颇有胃口，便用盛了如意头银勺舀了一勺在碗中，又夹了笋片递到太后身前放下。

皇太后喝了一口，微微颔首，

钮祜禄.甄嬛：论到汤饮，没有比金华火腿配笋片更吊鲜味的了。这汤鲜是鲜，笋片也做得嫩。只是鲜味都在前面了，后头的菜不管再好，也食之无味了。

伺候皇太后的福伽姑姑是经年的老嬷嬷了，忙笑道：

福珈：太后一向喜欢这个躺，但连日来为先帝哀思伤身，本来就茶饭无味，如今鲜味过嘴，后面的就怕吃不了了。

青樱吓了一跳，忙跪下请罪道：

乌拉那拉.青樱：臣妾只惦记太后素日喜欢，竟然未从察觉太后当下的胃口，实在是臣妾的过失了。

高晞月看青樱如此，忍不住冷笑一声，只作壁上观。

富察琅嬅道：

富察.琅嬅：只是汤也就罢了，笋片虽然鲜嫩，但食多了也会伤脾胃，所以于太后是不相宜的

皇太后摆摆手，倦怠道：

钮祜禄.甄嬛：算了。你也是为了尽孝心，是哀家自己没有胃口罢了。

皇太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膳食，懒懒道，

钮祜禄.甄嬛：叫人撤了下去吧。哀家没胃口。

高晞月无声冷笑，徐徐道：

高晞月：青樱妹妹好一分孝心，太后这些日子饮食清减，好不容易想用着午膳，才喝了一口妹妹准备的汤就败了胃口。今日下午可是还有好几个时辰的哀仪，妹妹你是想让太后饿着熬过吗？

青樱咬了咬嘴唇，磕了头道：

乌拉那拉.青樱：还请太后恕罪，臣妾一时不查，哪成想累了太后凤体。太后如要责罚臣妾，臣妾也无怨无悔，但请太后保养身体，还请太后多进一些吧。

皇太后神思懒懒，并不欲进食。馨怡见状，连忙舀了一碗熬得极稠的粥来，拿起银匙轻轻吹着，递到皇太后手中，

钮祜禄.馨怡：皇额娘再没胃口，也请为先帝着想，多少进一碗粥吧。

皇太后摆摆手，厌道：

钮祜禄.甄嬛：哀家实在没有胃口，

福伽姑姑微微蹙眉，轻声道：

福珈：怡福晋，太后这几日胃口不佳，顶多进些熬得清汤寡水的粥，这么稠的粥，太后实在没胃口吃。

馨怡听了，并不气妥，笑吟吟道：

钮祜禄.馨怡：皇额娘，这米可是御田里新进的，粒粒饱满晶莹剔透，吃上去口感不错，而且入口即化。皇上这几日伤心先帝驾崩，又忙着前朝的事，也是没有胃口，可是这个粥，却是吃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