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如果说临死前能看到美少女可爱的笑容的话就好了啊……

烈焰般瑰丽的深红色占据了沈易的整个视野。

散发出危险气息的深红色光焰简直就像是拥有自我意识的活物，缭绕在少女周身。

漆黑的如瀑长发，透出杀意的赤金色瞳孔，以及被轻纱遮挡起来的面容。

如同绽放的蔷薇一般华丽而狰狞的铠甲、周身漂浮着繁复玄奥的神圣咒印，再加上抵在自己喉咙的那柄「深红破邪」……

如果说装备「苍白王座」的阿克希亚给人的印象像是雪山冰川的悬崖峭壁之上生长的一株举世罕见的雪莲，那此时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海伦娜简直就是漫山遍野傲然绽放、充满杀机的荆棘蔷薇。

“怎么了？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还是说丧失记忆的你已经彻底失去了身为魔王的骄傲，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了吗？”

错不了……这充满仇恨的眼神以及一字一句都透露出深恶痛绝的口吻，正是昨天晚上袭击自己的那个家伙没错。

一滴冷汗从沈易的额头滑落，深红破邪的剑身之上缠绕着隐隐约约的剑气，那股锋锐的气息已经轻轻划开了他的喉咙，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因为受到了太多的惊吓，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看来你是没有遗言要说了啊……哼，真是可笑，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雪崩魔王最终的结局竟然会这么窝囊……”

在发现沈易似乎甚至连一点想要反抗的迹象都没有之后，海伦娜收回了深红破邪，她双手握住剑柄举过头顶，摆出了斩首一般的姿势。

“无辜的人类少年啊，要怪就怪罪自己的命运吧，被那种十恶不赦的魔王视作容器进行转生的你、想必也正在忍耐着某种非人的痛苦吧……不过你的痛苦就在这里，就由我，海伦娜·法耶为你斩断，来生再好好祈祷吧——”

深红色的长剑在空间中留下绚烂的轨迹，剑刃所指之处，正是少年泛着血丝的脖颈。

难道自己只能就这样认命了吗。

………………

海伦娜记忆中的法耶家族，从一开始就只剩下一片废墟。

据说法耶家族是传承了近百年的名门望族，依靠着代代相传的行商水路在庞大的神圣教廷国当中站稳了脚跟，即使在豪绅遍地的王城之中，也算得上是有一席之地。

但那只是后来海伦娜通过阅读书籍和观看录影水晶得到的讯息，她从未亲眼见过自家那华丽的庄园和扬名天下的船队。

身为家主年龄最小的子嗣，也是唯一的女儿，当初按照家族规定被寄养在外戚家中的她并没有继承家业的权利，但即使如此，出身在商人家族当中的她按理说还是能过上相当优渥的生活才是。

况且作为一众早早成家立业的少爷唯一的妹妹，不难想象只要海伦娜通过了成年时家族设下的考核正式回归本家之后，就会得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地位。

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如同梦幻泡影般的海市蜃楼。因为那场比天灾更加恐怖的巨型雪崩，繁荣的法耶家族如同千千万万一夕覆灭的家族一样，在那人力无法匹敌的恐怖力量面前被冻成了不复存在的冰雪废墟。

因为人魔两族之间的战争而集体回到位于本家避难的核心成员们无一幸免，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原本想象中最坚不可摧的圣城会就这样被魔王召唤而来的雪崩摧毁大半，在失去了所有掌握权力的领导人之后，群龙无首的法耶家族迅速分崩离析，百年打下的基业不是被难民们哄抢一空，就是被损失惨重的神圣教廷军充入国库。

寄住在外戚家中的海伦娜因此逃过一劫，那年的她还只是个在襁褓当中酣睡的婴儿，全然不知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地狱。

………………

“稍等一下！！！”

“嗯？”

就在深红破邪的剑锋即将切开沈易喉咙的前一刹那，终于反应过来现状的沈易大喊出声，海伦娜则是精准地在差之毫厘的地方停下了手中的剑。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这位……海伦娜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在杀掉我之前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

“可悲的少年啊，虽然身为魔王转生的你今日必定会迎来审判，但如果只是最后一个请求的话……我愿意替你完成。”

海伦娜的语气十分平静，因为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事情，自己现在面对的只是一个和雪崩魔王毫无瓜葛的普通少年，她刚刚就已经确认过了，对方既不会使用魔法，更没有反抗自己的能力，就算是之前那个用来隔绝气息的法阵，也不过只是被那个「冰暴公主」附魔其上的、会被自己轻松破解的程度。

除了身为魔王的转生之外，可以说眼前的沈易只是一个无辜的普通人而已，对这样的他施加审判，即使是顶着大义的名号，本质上也只是单方面的宣判死刑，是在剥夺一个人的生命，这无疑与海伦娜视作救赎的圣光教廷的理念相违背。

但海伦娜同样明白，自己别无选择，为了审判那个罪孽深重的魔鬼，别说是一个无辜的生命了，即使是十个、百个、甚至是一千个无辜的人挡在自己面前，深红破邪的剑锋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眼前的少年显然也是已经认命的状态，在彻底摧毁了他手上的发讯法阵的如今，即使是那个「冰暴公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两人的所在，如果能够完成少年的遗愿……也算是自己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唯一的补偿。

“除了我之外……你应该没有伤害到其他人吧？”沈易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疑问说出了口，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开口说几句话的现在，每一句话对现在的他来说都相当的宝贵。

但果然自己还是无论如何都想要确认唐棠的安危……那个总是温柔地迁就自己的女孩现在还好吗？

“深红结界是将特定对象的精神从特定空间当中隔离出来，并且放缓时间流速的术法，现实世界当中的你现在应该正处于昏迷状态当中，放心吧，这次要迎接审判的人只有你一个。”

海伦娜耐心地回答了沈易的问题，看来他是在担心之前和他待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啊……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太好了……最起码阿盐没有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自己可真是个不像样的家伙啊，只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情竟然就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看着眼前正在流泪的沈易，不知为何，海伦娜的脑海当中闪过了破碎纷乱的画面，自己以前似乎也有过这样重视别人胜过重视自己性命的心情啊……

但很遗憾的是因为长期服用禁药强行拔高血统的缘故，海伦娜的记忆正在不断的消失，那些画面不但模糊而且一闪而逝。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担心他人这种温柔的想法了，记忆中残留着最多的痕迹，只剩下对名为“雪崩”的魔鬼那无与伦比的仇恨和憎恶。

那个该死的魔王……竟然寄宿在这样善良的少年身上，真是冤魂不散的制造着罪孽啊。

“放心吧，你的朋友现在很安全。”

海伦娜忍不住出声安慰沈易，原本炽盛的黄金瞳孔也渐渐熄灭，露出了原本的瞳色，那是一双紫罗兰色的深邃眼眸，随着诛魔之瞳的消散，少女眼中原本暴戾的愤怒和森然的杀机正在不断地消退，剩下的只有难以形容的空虚和疲惫。

“是吗……谢谢你，海伦娜小姐。”

向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即将要杀死自己的人道谢什么的……沈易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果然就算是死到临头都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啊。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海伦娜攥紧了手中的深红破邪，她知道自己正在干一件相当愚蠢的事情，面对穷凶极恶的雪崩魔王，自己本应干净利落地执行审判的任务，将审判视作最高优先级的事情才对。

自从继承深红破邪以来，海伦娜明明已经对无数的魔族降下了审判，最开始的时候还会因为剥夺生命而感到犹豫，但随着她对这群魔鬼的罪行理解逐渐加深，后来即使对方再怎样凄惨地求饶，自己的剑都不会有丝毫停滞。

加深对对方的了解，甚至产生了绝不该存在的同情心，这绝不是「破邪的蔷薇」会产生的低级失误才是。

但沈易和她迄今为止审判的那些魔族都不一样，他只是个死到临头还在关心同伴的善良少年而已，如果把他和那些败类归为同一种族，这只会扭曲海伦娜信奉至今的正义。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看一看海伦娜小姐面纱之下的真面目呢？”

“……”

“如果说临死前能看到美少女可爱的笑容的话就好了啊……”

沈易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看着眼前的海伦娜眼中闪烁着的眼神，从迟疑到释然再到些许的害羞，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少女最开始的时候戴上面纱的时候，是为了避免那些恼人的骚扰和流言蜚语，她不想训练的对手会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就手下留情，更无法容忍那些因为垂涎自己的容貌就大献殷勤的贵族子弟。

直到她成为六圣天护之一，继承深红破邪的那一天，戴上面纱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人们猜测着这位地位崇高、性情孤僻的年轻天护究竟为什么要遮掩自己的容貌，有人说她在与魔族的战役当中被毁去了容貌，有人说她是为了拒绝追求者们的追捧，还有人说她其实是混血的魅魔，光是看上一眼她的容貌就足够让任何男人发疯——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海伦娜摘下了面纱，面色微红的她对着沈易露出了一个略带羞涩的微笑，沈易这才发现她竟然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而且美的令人惊心动魄，绝对是和那个不苟言笑的阿克希亚一个级别的美少女。

沈易不由得有些痴了，女孩那无风自动的如瀑黑发，如同紫色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双眸，最关键的是她脸上浮现的那一抹羞涩的笑容，因为这些太过美好，所以甚至令他短暂地忘记了死亡的恐惧。

“好美啊……”

“感谢你的称赞……那么……在最后，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少年。”

海伦娜重新戴上了面纱，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深红破邪。

“我的名字叫做沈易……容易的易。”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我会好好记住你的，沈易……那么，永别了。”

深红破邪的剑刃下坠，这次海伦娜已经没有任何停手的理由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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