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全世界都知道我偷鸡腿了

除夕夜都是要守岁的，不过宫里不似民间，不是一家人秉烛夜谈，在皇宫里，皇帝不一定会去后宫陪他的大小老婆和孩子们。

今年却有些不同了，庆帝许久未踏足瑶华宫，今夜竟摆驾瑶华宫。皇后怔愣片刻，眼眶微湿。

自九年前那件事后，皇帝对她冷漠到几乎要无视的地步，就连兕子……也是不被皇帝期待的孩子。自己膝下的一对儿女，承乾虽被封为太子，但终日被陛下训斥，兕子出生后，陛下竟是满月前也没来看过一眼。好在承乾后来学有所成，陛下的训斥少了些；兕子也渐渐长大，性子讨人喜欢，也入得了陛下的眼，多得了宠爱。

终究是血浓于水的关系，陛下还是不忍心对自己的骨肉绝情，何况兕子身上的某些性子，最像……也最不该像那个女人，单是这一点，陛下就会极其宠爱兕子。假如陛下再无情一些，仍对她和她的孩子冷漠以待，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忍受这日复一日的煎熬。这次皇帝肯来瑶华宫，应该是原谅她了吧。

已经九年了，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在八年前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自己娘家也被血洗，再多的恨与怒火，在时间的冲洗下和仇人鲜血的冲刷下也该淡了吧。皇后这样想着，脸上很快又堆满了笑，殷切的服侍着庆帝。

庆帝没有阻止皇后的动作，在孩子面前，他还愿意表现出一副父慈母爱的画面。

庆帝：兕子，过来

庆帝对李明达招招手。

李明达像颗小炮弹一样跑出去，冲进庆帝怀里，一把抱住了庆帝的腰，她仰着头，软绵绵的喊着庆帝

李明达：父皇，抱抱

庆帝：都是要长大的人了，还让父皇抱，像什么样子

庆帝没什么犹豫的抱起了李明达

庆帝：重了些

李明达搂着庆帝的脖子真诚的反驳道

李明达：所以才让父皇现在抱抱我呀，明天我就长大了，以后可就不能让别人抱了

后面那句重了些她不好意思反驳，之前谢必安也说她重了来着。

庆帝抱着李明达坐在塌上，对皇后和太子抬抬下巴，示意他们也过来坐着。又顺手投喂李明达几块糕点，李明达反手一块雪花酥塞进庆帝嘴里。

李明达：父皇也吃

李明达含糊不清道。

毫无意外的，皇后和太子也被李明达塞了一嘴糕点。

庆帝：你今日弹的那首梅花三弄，朕在前殿也听到些许片段

庆帝不吝夸赞道

庆帝：境意悠远，人间仙乐

李明达窝在庆帝怀里红透了脸，直白且热烈的夸赞太招架不住了

皇帝难得夸奖自己的孩子，皇后内心很是欢喜，她温柔的看向庆帝，

皇后：陛下既然喜欢，不如让兕子再弹一遍

庆帝低头问道，

庆帝：兕子，你可愿意为父皇再抚琴一曲？

皇后已经命人将琵琶取过来了，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李明达同意了，

李明达：好吧

庆帝：怎么，不情愿？

庆帝挑眉反问，只是脸上带笑，并未生气。

李明达：太冷了，拨弦的时候手指会疼

李明达老老实实的解释，又补充了一句，

李明达：不过房间里有炭火，暖和着，就好多了

李明达从庆帝怀里钻出来，接过琵琶，试了试音。

李明达：父皇能够喜欢，我很开心

李明达一脸孺慕的看着庆帝，她听多了关于庆帝的丰功伟绩，自然对庆帝崇拜无比。

在庆帝等人的注视下，李明达指尖飞舞，乐音流畅的倾泻。

一曲毕，李明达飞快的把琵琶交给宫人，将手掌缩进了袖口。要是在以前，她会抱着嬉戏打闹的心态把手伸进她两个哥哥的衣领，前提是周围没有长辈，现在皇帝皇后都在场，她不敢放肆。

李明达的那番动作惹得庆帝发笑，摇摇头，

庆帝：过来给父皇看看你的手

李明达伸出冷得有些发白的双手，掌心朝上，指尖泛红。

庆帝瞧见了她因为拨弦而发红的指尖，慈爱的用自己温暖的大手拢住了她冰凉的双手。这份慈爱只对唯一的女儿散发，对于其他皇子，严厉总对于关爱。

庆帝：手都冻成这样子了，还逞强。你不抚琴，父皇也不会怪罪你

李明达：可我想弹给父皇听

李明达把放在心上的人一个个数过去

李明达：还有母后、哥哥、婉儿，姑姑和奶奶，我想弹给大家听

庆帝笑笑，扯了扯她软乎乎的肉脸蛋

庆帝：小机灵鬼

皇后侧身悄悄掩去眼角的泪水，满眼期盼的望着庆帝，

皇后：陛下今夜要留下来守岁吗

庆帝：不了，国事繁忙，新年了也不消停

庆帝对皇后的态度始终是平淡的，但也不会失了分寸，

庆帝：朕再留一会儿，过后便要去御书房。兕子还小，别让她守岁到太晚

皇后垂眸行礼，答应道

皇后：臣妾遵旨

庆帝与太子下了盘棋，余光瞥到了李明达东张西望一脸焦急的模样，暗中失笑，只怕自己再不走，这小崽子就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溜到御膳房偷鸡腿了。他草草结束了与儿子的棋局，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瑶华宫。

拜别了皇帝，皇后抱着李明达叹了口气，神色哀伤。

算不上原谅，只不过是看淡了，即使用家族三千多条人命去填，也没让陛下原谅自己。这个皇后身份，看上去母仪天下，风光无限，其中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皇后只觉得身心俱疲，早早的回了寝宫休息，临行前叮嘱两个孩子早些休息，不要守岁到太晚。

眼见两个长辈都离开了，只剩自己和哥哥两个人，李明达终于松了口气，偷鸡腿计划，终于可以实施了，也不知道饿到现在，她的太子哥哥还好吗。

李明达假装要回寝宫休息，周围服侍的宫人都以为她睡下了，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回了耳房休息。在确定守夜的石兰打盹后，李明达轻手轻脚的爬窗户偷溜去了御膳房。她并不害怕偷来了鸡腿而哥哥却休息了，她这个太子哥哥太死板了，守岁也非得熬过了子时。现在离子时还早着，足够她从御膳房偷几个鸡腿再回宫了。

李明达熟门熟路的抄近道小跑着去了御膳房，绕到了厨房后门。厨房虽然被锁着，但巧合的是，那后门的门锁是锁链式的，将门推到不能再推时，露出来的一道门缝刚好容得下李明达钻进去。

李明达用油包纸装了两根鸡腿，严严实实的包成一团，另外单独包裹了一根准备给李承泽的鸡腿，想了想，她又顺了一些风干肉脯，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厨房，把锁恢复原样，鬼鬼祟祟的跑回了宫。

她特地绕路去了李承泽的寝宫，在家宴上，他们说好让谢必安在寝宫墙角等着她接头。

李明达：喵喵喵

李明达在墙外学猫叫，这是他们定好的接头暗号。

等待多时的谢必安听到暗号就从墙头翻了过来。

李明达：这是给二哥哥的鸡腿

李明达把包裹递给他，又做贼似的把装着风干肉脯的包裹塞给谢必安，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明达：这是给你的，辛苦你在这等我这么久了

李明达压着声音，

李明达：藏好了别让二哥哥发现，他会抢的

谢必安欲言又止，心想你在我面前吐槽我主人真的没问题吗？

李明达：快回去吧，外面好冷的

李明达催促着谢必安，

李明达：对了，和二哥哥说一声，先喝点热水再吃鸡腿，鸡腿有些冷了，不要吃坏肚子。我也要走了，早点休息，拜拜

拜拜是什么意思？谢必安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李明达就跑着离开了。他默然无语，默默的把那包风干肉脯揣进怀里，理了理衣服，省得暴露他怀里藏了东西。他轻轻一跃翻过宫墙，将那鸡腿交给了李承泽。

谢必安：公主殿下说，殿下先喝点热水再吃鸡腿，不要吃坏了肚子

李承泽：无妨

李承泽慢悠悠的揭开油包纸，一口咬上了鸡腿。

真是可惜，为什么兕子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而是李承乾的亲妹妹？李承乾在她心里的分量永远比他重，谁让他们是亲兄妹呢？

帝王家无情，总有人多情。李承泽在深宫中沉浸太久，父皇对他态度不明确，母妃痴迷书海甚少关心他。他虽早熟，心思深沉，但骨子里还是渴望被关爱的。

宫中所有贵人的爱都是点到为止的，唯有李明达的爱是热烈且毫无保留的，如火一般炽热，如流水一样源源不断。

李承泽无比羡慕李承乾，木头一样的人，凭什么能被爱得更多？

＊

兴庆宫内，庆帝正在翻阅奏折，他面前跪着负责巡视皇宫的大内统领宫典。

庆帝：这次她又从御膳房顺了什么吃食？

宫典面色古怪，分明是想笑又不能笑，

宫典：回陛下的话，经过清点，御膳房少了三根鸡腿，还有一些风干肉脯

庆帝心情不错的笑了出来，

庆帝：胃口倒是不小，还真怕这宴席饿坏了她那亲哥哥

宫典：太子与公主兄妹情深，实属佳话

庆帝：明明是亲兄妹，性子却天差地别

庆帝摇摇头，虽是责骂的话，但脸上的笑无不散发着慈爱，

庆帝：一个从小就是根木头，木得很，一个跳脱的不得了，没有一点规矩

跪在地上的宫典和一旁磨墨的候公公都在腹诽，公主没规矩，陛下不也是在一旁胡闹吗？晋阳公主每次去御膳房偷东西吃都是陛下默许的，否则御膳房的厨房怎么能随意让人钻进去？不都是陛下让人被厨房的锁换了，再把门缝隐秘的弄大些，让公主随意进出。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庆帝：过些日子，寻个离御膳房近些的院子修葺修葺，日后让兕子住进去也好让她少跑些路

庆帝皱着眉，还是觉得不妥，

庆帝：罢了，还是让她离朕近些，给她修个小厨房，省得天天去御膳房，丢了规矩

这件事自然是要候公公去办的。候公公恭敬的朝庆帝行了个礼，

候公公：老奴领旨

＊

李明达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偷鸡腿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她还很骄傲的把那两根鸡腿交给了太子。

李明达：不要问哪里来的，快吃快吃

李明达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太子，很明智的在太子长篇大论前堵住了他的嘴。

太子也确实饿了，碍于礼节，他并没有在宴席结束后另外传膳，硬生生的饿到现在。虽然他不满妹妹偷鸡腿这种有失体统的行为，但更多的是感动妹妹记挂着自己。思及此处，他有些自责，把李明达偷鸡腿的原因揽到了自己身上，如果不是自己没用膳，妹妹就不会因担心自己挨饿，而去御膳房偷鸡腿呢。

李明达很想解释哥哥你误会了，如果不是二哥哥从自己那敲诈了一个鸡腿，她也会和太子哥哥一样在啃鸡腿，她也想吃鸡腿啊！

然而想到两个哥哥间的不和睦，她识趣的闭嘴。

她坐在塌上，单手撑腮看着窗外。

太子：兕子，别离窗子那么近，外头风大，到我这边来

太子已经吃完那两个鸡腿了，擦干净嘴又净了净手，重新恢复成那个讲究体面的太子殿下。

李明达揉了揉被风吹的发凉的脸，走了几步直接缩进太子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冰凉的脸蛋蹭着太子温暖的颈窝。

李明达：哥哥我好冷

她咕喃道。

太子：你就不应该往外头跑，在寝宫里待的好好的偏要跑出去

李明达：你吃了我的鸡腿就翻脸不认人了！

李明达委屈的控诉。

怕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太子连忙哄道，

太子：哥哥没有怪你，只是担心你着凉，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李明达：哼……

李明达有气无力的哼哼唧唧，眼皮不断的打架。

见她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太子像小时候那样，轻抚着妹妹的后背，摇摇晃晃的哄她入睡。

肩上一沉，想来应该是睡着了。

而此时子时已到，窗外的夜空骤然炸开一片片耀眼的彩色烟花。怀里的人被这动静惊得瑟缩，太子立即捂住了她的耳朵。

窗外的满天烟火落入太子漆黑的瞳孔，光亮转瞬即逝。

新年已到，太子人生中更为艰险的磨砺也随之而至，他知道，自己必须掌握更多权柄，才能让自己顺利登上那宝座，才能让自己保护住珍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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