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三日大雪,隐匿一切。
四岁,正是满地撒欢儿的时候,因连日来的大雪封了山路,花释了被困在客栈闷坏了,现在活像是只刚被放出来的獾子,没头没脑直往林子里窜。
花辞树紧跟在儿子身后,生怕一个不注意这小兔崽子就给陷到雪窝子里头了。
“爹,你快来看!”
花释了停在一串掺杂着斑斓血迹的蜿蜒脚印旁边,那点点洒洒的殷红,在周遭一片皑皑白雪的映衬下甚是刺眼。
此地处于大凉、大邑、大齐三国的交界之处,有些贼寇出没或是私人恩怨在此动手的,再寻常不过。
花辞树行武之人,常年带兵在边关剿匪,凭着这些踪迹,他觉得必是有人被追杀逃命至此,遂又蹲下身子,摸了摸血迹,似是还有温度。
“爹爹,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救人。”花释了拽拽花辞树的衣角,天真烂漫。
花辞树心想,此地虽处三国交界,倒也算是大齐地界,恰好今日又无事,倘若真能救人一命,倒也可以积德。想着便背起花释了顺着脚印和星点血迹弯弯绕绕进了一方岩洞。
父子俩从洞口向里探了探,却是一片漆黑。
花释了摸出火折子,递到花辞树嘴边吹了吹,霎时哔出一小簇火苗来。
火光虽不大,起码四处略微可见了。
花辞树深一脚浅一脚,然而越往深处,随之而来的血腥味也越重。
“爹!快看!”花释了在花辞树的背上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指着左手边洞穴的一个旮旯。
花辞树顺着儿子的手定睛一看,似是蜷缩着一个人影?
花辞树慢慢将火折子探到前方,对准那个人影子:“在下乃是过路之人,因看到血迹摸了进来,敢问你可是受了伤?”
苏嬷嬷原在角落里奄奄一息,但一听不是大凉口音,也不是大邑口音,悬着的心忽就落了地。
连日来追杀她和李扶楽的人,并不是大邑那边派来的,可见李赤也并没有疑心。但她带着李扶楽准备逃回潇妃母家时,却出现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凉刺客。听口音,像是大凉西部之人,必然是大凉另一支与潇妃母家对立的王族——宁王系。
潇妃之父乃是兴王,封地在大凉东部。而宁王乃兴王之庶兄,封地便是在大凉西部。
皇室衰微,两支王族各自拥兵自重。
但大邑与大凉西部接壤,若要逃回潇妃母家,要么绕道南边和两国都接壤的大齐,要么便得穿过大凉西部宁王的封地。
而苏嬷嬷带着李扶楽准备绕道大齐时,却暗遭了潜伏在大齐边境宁王部的暗算,毕竟是私自出逃,身边只有四个死士,连日来却也消耗殆尽。
如今能逃到这里,已是最后一个死士拼死保护的结果了。
苏嬷嬷知自己命数将尽,如今听到有人唤她,便费力地挪动着向花辞树的方向爬过来。
花辞树忙放下背上的花释了,却不想看见这老妇的背上插了一支箭,正有一股股的鲜血流出来。待又上前掺了一把才又发现她腹部竟也受了刀伤!
看样子失血极多,怕是救不过来了…
然老妇却从怀中缓缓举起一个襁褓,里面竟裹着一个将要冻僵的婴孩儿。
花辞树连忙接过手,见那婴儿被冻的小脸儿惨白,两颊皴红,探了探鼻下,尚有微弱气息,想必还能一救。
此时苏嬷嬷见有人搭救,便趁着最后一口气,从怀中摸出半枚玉佩,颤颤巍巍塞进花辞树怀中。
花辞树方要问这老妇还有甚事交待,却不想老妇已倒地气绝了。
襁褓中的婴儿也像是知道老妇走了,咿咿呀呀地哭出了声。
花辞树一个大男人,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去哄孩子,只握着那半枚玉佩愣在那里。反倒是花释了机灵,一把先拽下了自己腰间装着马奶的小葫芦,赶紧凑到了李扶楽的嘴边。
李扶楽原本悲伤的要命,哪有心情喝什么奶,一边哭一边一个劲儿地把嘴边的葫芦往外顶。
花释了见李扶楽不吃奶,一下就急了,连忙唱起了他娘常唱给他的入睡歌:“喝吧喝吧,喝了快快睡吧,睡上一觉就能长大…”
李扶楽见眼前这稚子的童真模样,简直哭笑不得,可自己难过的要死,但此时确实因连日奔波和挨冻有些难以支撑,便只得抽抽嗒嗒嘬起了那葫芦马奶。
花辞树见这婴儿能吃东西,心下也安了七八分:“看这样子,想是有救了。”遂又摸了摸花释了的头,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父子俩待李扶楽吮完了奶,便收好玉佩,对着苏嬷嬷的尸体磕了两个头,方按原路出了这岩洞。
待出了洞,才发觉已过了晌午。
父子两人将李扶楽安置在了停在路边的自家温暖的马车上,李扶楽因冷热交替兼一路实在疲累,实在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花辞树想着若此时启程回客栈,且不说路上颠簸这婴儿恐睡不好,再说自己一个大男人莫名其妙抱个娃娃回去,也不太好解释,索性带着花释了在这周围的林子边儿上再打打野物什么的。
眼见过了傍晚,父子二人还不见回来。
客栈里的林氏等的心急,这花辞树说是带着儿子出去玩儿玩儿,起先她还担心花辞树这个大老粗的爹会不会把儿子给弄丢了,这下可好,这是老子儿子一起丢了呀?!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氏正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忽而听得房门一动,只见花辞树探出个脑袋不好意思地嘿嘿冲林氏笑着。
林氏正要发火,花释了便赶紧从他爹身后窜了出来,上前抱住了他娘。
林氏这火一下子就先灭了一半儿:“我的儿,吃了没?饿不饿?有没有磕着碰着?你那没正经的爹又带你上哪儿野去了?!”说罢还狠狠瞪了花辞树一眼。
“娘~我跟爹今天还抓了兔子呢!你看!”花释了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竟从身后拽出两只被打晕的野兔,灰簇簇的。
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林氏笑着摸摸儿子的脑袋:“我儿子真厉害!”
顺带着又剜了花辞树一眼:“抓两只兔子用得着三更半夜回来吗?!你皮糙肉厚不嫌折腾,可儿子还得吃饭睡觉呢!”
花辞树这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只是嘿嘿嘿嘿地边笑边往自个儿媳妇儿身上蹭:“天王老子作证!我花辞树一出马,那可是替天行道!何况我跟儿子今日除了打回兔子,还捡了个娃娃回来!”
林氏听了一怔:“什…什么?捡了个娃娃?!在哪儿捡的?谁家的?”
“娘,我和爹今天路过树林时救了一位老婆婆,那婆婆临死前把个小婴儿托付给我们了…”花释了觉得这简直是做了件男子汉大丈夫干的好事儿,还骄傲地挺起胸膛,拍了拍自己瘦小的胸脯。
“那…娃娃呢?”林氏左右瞧着这两人,那么,捡的人呢?!
花辞树这下松了口气,自鸣得意地往身后摸去:“咦?!莫不是路上给掉了?!娃娃去哪儿了呢?!”
林氏一脸无奈地瞅着花辞树耍猴儿似的扭着身子摸了半天。
花辞树摸了半天,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和花释了对视了一眼。
花释了轻叹一口气,咂巴了一下嘴:“爹,那小娃娃好像还在马车上呢……”
“……”三人面面相觑。
“咚咚咚咚咚…”只听见虎背熊腰的花辞树从二楼跑了下去…这么大声响,大约会吵到其他房客吧?…
林氏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转身给花释了拿点心吃。
不一会儿,又听见“咚咚咚咚咚…”花辞树大步流星抱着个小襁褓就撞进来了…
空气再度凝固,门外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其他房客在骂娘了…
林氏连忙上前掩了门,一把将花辞树拽到床上坐下。
夫妻俩在床上头顶着头瞅着襁褓里的李扶楽,李扶楽和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折腾了一天,此时的李扶楽只想有人给自己换个尿布,湿漉漉的裹在身上难受死了。虽然各种不适令她想哭,可又一想,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说是粗俗了点,但至少心好胆儿正,要是可以收养自己…那也挺好的吧,总比被人卖了强,要是被卖了指不定会卖去做奴隶还是会卖去青楼…想想都发怵。
况且,这家人还有个暖心的小哥哥…
于是打定主意的李扶楽也顾不上什么身体难不难受了,努力地朝着面前的夫妻二人挤出来一张超级明媚的笑脸:“咯咯咯咯咯咯咯…”
“呀!相公你看这小孩儿还有一对儿梨涡!要是个女孩儿那定是美人胚子…相公,这孩子是男是女呐?”林氏是为人母的,看着讨喜的孩子便欢喜。
“呃…这我还真没看…”花辞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若是个女孩儿想必父亲不大方便看,若是个男孩儿想必母亲不大方便看,那既然如此,君子有成人之美,孩儿来帮爹娘看看!”花释了一个猴儿窜便蹦了出来,伸手推开两侧爹娘,上去就拽开了襁褓。
“儿啊,是男是女啊?”花辞树站在边儿上直往这边瞅。
“没有小鸡鸡是不是就是女的了?”花释了歪着头想了一下,看着林氏说:“那还是娘你来吧!这小妹妹好像尿湿了…”
此时,四仰八叉裸躺在床上的李扶楽脑袋一片凌乱,这简直是人生最尴尬的时刻,没有之一!!!
不仅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看到了自己一丝不挂的曼妙身姿!!!——好吧,虽然现在只是个婴儿,更像是一坨肉…可是,身下还有一滩湿的,这特么也太羞耻了吧!!!
花释了从床上下来,拽过一旁悻悻的花辞树:“爹,这小妹妹胸口还有一朵花儿似的红色胎记,可好看了!”
这边,林氏早已利落地从包袱里捡出两件旧衣裳,给李扶楽裹上了新的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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