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在晚上八点多，莫浅家正吃饭的时候，子序给莫浅打了通电话。

“喂。”莫浅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子蝶，没有回避她，直接接通了电话。

“这边搞定了，明天可以去临海学校那边了。”

“好，那我明早九点带她去学校。”

子蝶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埋下头，把饭大口的扒进嘴里。

“了解。”

挂掉电话之后，莫浅看着低垂着脑袋的子蝶，问道：“可以吗？明天？”

“你都已经安排好了，还问我干嘛？”子蝶轻轻的哼了一声，不是在发泄不满，更像是在撒娇。

“没事的，我会陪着你去。”莫浅笑道。

“嗯。”子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然后她用筷子把碗里的青椒夹到莫浅碗里：“哥哥~给你吃！”她笑起来是那样的甜美。

“笑得那么可爱！明明只是因为不想吃青椒才给我的吧！”

......

次日早上八点，莫浅敲了敲房间门。

“起床啦，去学校啦。”

“......”

“快起来啦。”

“哥哥~再睡十个小时嘛。”

“不行，快起来。给你十分钟哈，穿好衣服出来。”

九分钟左右，子蝶乖乖的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了。今天天气转凉，所以她没有再穿裙子了，而是换成了黑色的运动裤。上身长袖加一件外套。

而莫浅依然短袖长裤。

在家简单的吃过了早餐，莫浅和子蝶就出门了。这两人就只带了手机，钥匙还有子蝶的身份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带，毕竟证件什么的都在子序那里。

其实转学这件事执行起来还是比较麻烦的，需要牵扯很多东西。不过李文波的能量不小，他打了通电话之后，基本上和子蝶相关的手续都提前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审核办理。

当莫浅二人到学校的时候，子序已经办好了绝大多数的手续了，而且校方也说可以马上就入学，其余的极个别需要几个工作日审核的信息可以慢慢等。

基本上莫浅和子蝶来了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只要露个脸就好了。

莫浅、子蝶坐在办公室沙发里，子序和学校的负责人还有自荐当子蝶老师的路玉晨在里面的会议室谈论着一些具体事项。

高洛落站在一旁，看了一眼会议室紧闭的大门，对莫浅和子蝶说道：“我带你们去教室看一看吧？”

“去不去？”莫浅向身边的子蝶问道。

“嗯....”

“那走吧。”莫浅站起身，对高洛落笑着：“麻烦你带路了。”

“这么客气干嘛。”高洛落带头走出了办公室。

莫浅正想跟上，子蝶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怎么了？”莫浅微笑着，柔声问道。

子蝶摇摇头，抓着他的手，站起来，将半个身子缩在莫浅背后。

莫浅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子蝶的头发：“走吧，不怕，我带着你。”

两人在高洛落的带领下，来到了未来子蝶将要上课的教室外。现在正是下课时间，学生们或是扎堆在教室外的走廊玩耍，或是在教室里。

嘈杂的声音在校园里持续不断的响起，学生们此起彼伏而又带着稚嫩的声音和绿化带里树上的鸟儿叫鸣声交相辉映，不会让人的耳朵感觉到不舒服，反而令人有几分沉醉。

莫浅感慨的看着这个场面，颇有几分怀念。想当初，他也是这个模样，也是学生群体中的一个。

子蝶缩在莫浅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周围和她擦肩而过一个个学生，子蝶咬着牙，努力的坚持着。

她抓着莫浅的手，因为紧张而情不自禁的用紧了力气，因此导致在他的小臂上留下一道道红色的爪印。

每一次和一个学生交错而过，子蝶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场场痛苦的回忆。

走在这个学校里，哪怕环境让她陌生，哪怕没有熟悉的面孔。但子蝶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害怕。

她身上已经消失了大半的伤口现在隐隐作痛，而更多早就好了的疤痕却没有消失，而是铭刻在了她的心上。

那累积起来的，挤压了很久很久的情绪，此时不断刺痛她的心脏。

那份痛苦，让本以为已经习惯了的子蝶险些就要当然昏厥过去。

只是，她身边的这只手，迄今为止唯一一只带给过她温暖的手，在一直支撑着她。他宽厚的手心仿佛穿透子蝶的胸口，轻轻的按在她的心上，洒下温暖的阳光，拂去一道道阴影。

他是我唯一能够站在这里的原因。子蝶这么想着。

莫浅怜惜的看着子蝶那紧张的小脸，他能感觉到，子蝶的指尖因为各种复杂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从相遇至今，他自认为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

不过是给了她一个住的地方，给她食物，给她衣服。

仅此而已的事情，他无法报复伤害她的人，没有办法将她痛恨的人绳之以法。他只是，只能做着这些，其实每个人都能够为她做的事情。

能够站在这里，能够一直走到这里，靠的都是子蝶自己的努力。

她颤抖的手，仿佛随时就要倒下的双腿，她每向前走一步，都是她自己的努力。

莫浅是这么觉得的。

“没事的....”莫浅微微弯下腰，在子蝶耳边轻声说道：“也不一定是现在就要上学，今天只是来看看而已，不要怕。”

“嗯。”子蝶点点头，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两只手一起抓着莫浅的右手。

“到了。”高洛落停在一间教室旁的正门：“就是这里。”

“初二七班。”莫浅看了看门牌。

“高老师！”教室外的学生看到高洛落，纷纷围了过来，给老师打招呼。

“同学们好~”高洛落温柔的笑着，脸上浮现出暖人心脾的微笑。

莫浅看着她的脸，不禁有些愣住了。

“叔叔你是谁啊？是高老师的男朋友吗？”一个大胆的女孩子看到陌生的莫浅，于是大声说道。

“噢~男朋友！”

“高老师的男朋友欸！”

“不是啦！”高洛落脸色有点红润，她瞪了莫浅一眼，带着些许埋怨。

莫浅有些无奈，关我啥事呀，瞪我干嘛。而且我哪儿那么老？居然叫我叔叔？

“嘁。”子蝶咋舌：“小屁孩一群。”当然，她只敢用很小的声音说给自己听。

“他是学生的家人，我们班要有转校生了哦~”高洛落对着围在一旁的孩子们解释道。

“转校生欸！有转校生欸！”

“是那个女孩子嘛？”

有人注意到了躲在莫浅背后的子蝶。

“好可爱，好漂亮。”方才最先对莫浅开口的女孩子凑了过来：“你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向云。”她大大方方的对子蝶伸出手。

子蝶向后躲了一躲，犹豫着要不要回答。

李向云愣了一愣。

“好啦好啦，人家和你打招呼呢。”莫浅把手从子蝶手里抽出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子蝶推到李向云的面前。他凑到子蝶的耳边轻声说道：“不要怕。”

子蝶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握住李向云的手：“你......你好.....我叫子蝶。”

明明前一刻还骂着人家小屁孩，现在却怂的跟个鹌鹑蛋似的。

看着因为紧张和害怕憋红了脸的子蝶，不知道为什么，莫浅突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摇了摇头，憋着不让它流下来。

“你好！子蝶。”李向云嘻嘻的笑着：“好好听的名字哦。”

“你的...你的名字也好听。”子蝶低下头，看着脚下白净的鞋子。

“她就是我们以后的新同学咯~大家要多多照顾她。”高洛落跟着站在子蝶身边，对着趴在窗口看热闹的、站在走廊看热闹的同学们说道。

“好！”众人齐声的回答。

“一群小屁孩。”子蝶用只有莫浅听得到的声音嘀咕着。

后者刚想说什么，却看见转过头去的子蝶眼睛里，亮着一点点晶莹的光。

莫浅笑得很温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搭在了子蝶的脑袋上。

你很努力了。

莫浅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到了上课时间，高洛落邀请子蝶和莫浅一起听她上课。他们答应了，主要是子蝶没有反对。

在课堂上，高洛落给子蝶做了个简单的介绍。知道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将会转到他们的班里，同学们自然是特别的欢迎。

或许有些人只是表面上的迎合，可能还是会有那么一些学生对子蝶心怀恶意。

但至少，至少大多数的孩子们，都在真心的欢迎这么一位新的同学。

李向云甚至帮子蝶从教室角落搬来了一张闲置的凳子放在她的座位旁边，用纸巾擦干净。让子蝶和她挨着一起上课。

子蝶没有拒绝。她只是保持着沉默，然后被李向云拉着手坐了下来。

她知道莫浅就在身边。就算再被伤害，她也相信，莫浅会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她。

莫浅站在教室的最后边，看着这熟悉的教室；看着讲台上熟悉的女教师；看着坐在教室中间，带着因为羞涩和紧张而略显尴尬的微笑表情的子蝶，在和李向云小声交谈。他轻声的笑了起来，然后抬起手用力的擦着眼眶，想要把那涌出来的泪水按回去。

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阻止不了拿从心底里不断溢出的东西。

他没有打招呼，直接从教室后门静悄悄的溜了出去。注意到这一切的只有站在讲台上面朝他的高洛落。

高洛落看着从后门离去的背影，嘴角一直带着的微笑变得更加的柔和。

莫浅一只手半遮着眼睛，在教学楼里熟悉的走动。然后他走进了洗手间。

想到和子蝶相遇，想到她最初那破损不堪的心在慢慢的修复，想到她脸上的微笑变得真挚而美丽。一想到这些，莫浅就止不住的哭泣。

现下子蝶的那份美丽，来之不易。如果没有遇见，她或许不会站在这里。他很庆幸，很感激在那一天遇见了她。一想到如果子蝶一直持续的坠入深渊，而没有人伸出那双温暖的手，他就感觉痛苦不已。

幸好，他看见了。虽然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只要看到她现在笑脸，莫浅的心里就充满了成就感。

她坚强的走了过来了。

正在办公室外，握着主任手不停道谢的子序注意到了莫浅的身影。他对主任和路玉晨再次道了谢，这才向着莫浅小时的方向走过去。

刚接近洗手间的门口，他就听到里面传出来一丝轻微的抽泣声。

子序背靠着墙壁，没有进去。他的手朝着口袋摸索，但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烟。

说起来....好几天没抽烟了。

这几天一直在东奔西跑忙忙碌碌，子序甚至下意识的忽略了烟瘾带来的戒断反应。

他站在洗手间门口默默的听着里面的声音。

子序没有哭。但听到莫浅的声音，他心里其中一块大石头仿佛放了下来，就连呼吸都感觉顺畅了许多。

莫浅扶着洗手池，吸了吸鼻子，伸出一只手打开水龙头，然后把水泼到自己脸上，紧接着擦掉从脸颊上滑落的眼泪和鼻涕。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镜子，无奈的笑着。

他抹掉脸上的水渍，走出了洗手间，看到守在门口的子序。

子序把手中准备好的纸巾递给他。

“谢谢。”莫浅接过，展开纸巾擦了擦脸，擤了鼻涕。

“我才是。”子序面对着他，认真的说道：“谢谢你。”

“我的女儿，麻烦你了。”子序看着学校里的风景：“那就这样。”说完，他就离开了。第一次见面时，子序看起来是那样的邋遢。但现在，他挺着脊梁，顺着阳光一步步离开的样子，让莫浅唏嘘不已。

莫浅轻轻的“嗯”了一声。他转过头，准备回教室，却发现一个小脑袋从拐角处缩了回去。

他走过去，拐出拐角，而那个脑袋的主人正晃荡着黑色的长发，身子一转，溜回了教室里。

莫浅用纸巾的角摸了摸眼睛，他微笑着，跟着那背影留下的香气，走进初二七班的教室。高洛落正在讲台上用粉笔书写着公式，看到他进来，高洛落嘴上不停的讲着课，一边朝着他轻轻的点了下脑袋。

莫浅回以一笑，然后看向子蝶的位置。

子蝶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坐着听课。

“子蝶你去哪儿啦？”

“没...没去哪。”

“你的脸怎么红了？”李向云疑惑。

“才没有！”子蝶反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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