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行（7）

蓝瑾瑜喃喃道：“阿萦品性高洁，虽陷风尘却自重自爱。那一日，我有事先行离去，约定等我回来便与她成亲，此后我们二人相互扶持共度一生……未料想，阿萦为恶人所迫，她自认对我不起，跳河自尽。可我又岂会在意这个？可他们！他们非但对阿萦苦苦相逼，还在她死后恶语相向，简直猪狗不如！”

蓝千倾目光沉痛：“瑾瑜哥哥对洛萦姑娘痴心一片，洛萦姑娘泉下有知，也一定能够体谅兄长的。可那些栎阳百姓罪不至死，兄长何以赶尽杀绝？”

蓝瑾瑜幽幽道：“念儿你还小，不懂。”他手中白光一闪，琴弦飞射而出，“他们都得死！”

九弦飞出，两根琴弦碰撞在一起，蓝千倾自知劝不了他：“江澄、魏公子、金公子，此乃蓝家家事，千倾自己来便好。”

蓝瑾瑜的佩琴唤作碧霄，琴身修长，琴弦细小，单论速度，蓝千倾的九弦自然是赶不上的。可九弦是蓝家最好的琴，其坚硬和锋利亦远非碧霄可比。

两根琴弦碰撞在一起，一时间竟然不分上下。

蓝千倾额间白光一闪，云纹抹额上的卷云纹越发生动。手中琴弦挥动，周身灵力闪动，只攻不守：“蓝瑾瑜！我不需要你留手！”

爱之深，责之切。

蓝千倾曾经越是喜欢这个兄长，就越是怨恨他误入歧途，辱没这一身蓝家校服。

蓝瑾瑜只守不攻，听见她的话，微微一笑：“念儿长大了。”

碧霄破空而来，直接将蓝千倾的衣袖划破，一道血痕出现在蓝千倾洁白的校服上。

“千倾！”腰间长剑应声出鞘，蓝千倾右手执剑，左手握弦，双管齐下。

蓝瑾瑜被千倾的剑气击退，他不怒反笑：“小念儿的天赋，果真是蓝家最好的。”

他没有用剑，只有一根被九弦勾断了好几节的琴弦。

蓝千倾完全是拿着琴弦当鞭子用，一个又一个旋身，九弦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寸草不留。

蓝瑾瑜见她气势凌厉，只得步步后退。碧霄已经不堪重负，轻响一声，周身光芒渐渐黯淡下去。蓝瑾瑜的修为高过蓝千倾，可他却没有伤她之意，碧霄听从主人的意愿，在与九弦的争斗中频频留手，本来就不及九弦的它，更是承受不住九弦的抽打，不堪重负也在意料之中。

蓝瑾瑜疼惜地抚摸着它的琴弦，没有在闪躲，九弦划过一道白光，直直穿进了他的左肩。

蓝瑾瑜闷哼一声。

蓝千倾收回琴弦：“同我回云深不知处向叔父请罪。”

蓝瑾瑜轻笑一声，忽然盘腿坐下，招手唤来碧霄的琴身，将好的三根琴弦重新装好。右手轻拨琴弦，轻和细柔的琴声缓缓响起。

蓝千倾听出了他在弹什么，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却在蓝瑾瑜柔和的目光中顿住了脚步。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众人眼见蓝瑾瑜的身体化为尘埃，慢慢消失。直到琴声停下，蓝千倾才睁开眼睛。

她终于明白了。

赶魂是为了吸引蓝家人来，选在今日动手是为了让蓝家人带碧霄回云深不知处，杀人是为了平息洛萦的怨气……蓝瑾瑜是怨，是恨，是痛，但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

一颗金光灿灿的金丹在蓝千倾伸手的那一刻，缓缓消散。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蓝瑾瑜的人了。

眼角一滴泪滑落，蓝千倾缓缓伸手抱起碧霄，屋中飞出一把长剑，蓝千倾一并将其抱入怀中。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蓝瑾瑜的佩剑，名唤陆离。

蓝千倾的衣袂飘扬，她的目光在栎阳百姓身上扫过：“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们——好自为之。”

她面容肃穆，缓缓踏出了宅子。主人身死，灵力消散，结界自然也就维持不住了。

江澄追上她，见她难过，安慰道：“千倾，蓝公子不会怪你的。”

她的目光沉寂，只是眼水一滴滴滑落：“兄长他……从来都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蓝家的弟子，不会想要伤害任何人的……”

江澄僵硬的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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