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5 五年

大概是因为早上捉弄的太过头了，上学的路上茉莉始终不肯和悠介并排前行。每次悠介想要和她说话的时候就冷哼一声，同时把头“刷”的扭过去。

这种仿佛以前养的宠物猫闹别扭的感觉让悠介感到十分的有意思。阳光下大步前行，飒爽又可爱的女孩子，以及在他旁边露着淡淡笑容的俊秀男生，构成了一道风景线，让许多更衣学院的学生都忍不住望向这边。

“你看，那边那个女孩子好可爱啊。”

“真的呢，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了？唉，仔细一看的话，在她身边的不是那个……冷面怪吗？”

“嘘，小声一点，会被人听见的。”

“要什么紧啊，反正大家私下都是这么说的吧。话说，真没想到啊，那样的家伙居然会和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走在一起，难道说是他的女朋友？”

“不可能，不可能的，那种整天缩在角落里话都不说的阴沉家伙怎么可能会有女孩子喜欢呢？”

“啊，你说的好过分啊，比我过分许多倍呢，不过我赞成呢。那样的家伙要是能找到女朋友，这个世界就要被毁灭了。”

“哈哈。”

两个路过的男生一边偷偷看着悠介和茉莉二人，一边小声地交谈着。毫无自查的茉莉只是安心地赶路，而在她身后的悠介则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们在说些什么。

右手下意识地握紧，然后又慢慢地松开，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心中却不似他的脸孔那么平静。

不将表情显露出来不代表没有情感，恰恰相反的是，渡边悠介是一个情感十分强烈的人。在他平静的面容下是急剧波动着的思考和情感掀起的惊涛骇浪。但是，他不懂得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情感，或者说是他没有可以去表达的对象。因为不需要，所以渐渐的失去了这样的能力。

人们总喜欢自以为是的去揣摩别人的想法，然后肆无忌惮地施以自己认为正确的处理方式。以一个人的主观看法所形成的观点自然有着极大的偏颇存在，而最可怕的是，人是一种容易受到集体影响以及诱导的生物。只要有一个人在你的耳边说了另一个人的坏话，在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有很大的几率会对他报以先入为主的错误印象，并以此为基础去对他的行为进行观察。如果恰巧有表现出自身缺点的举动，那么对方便会很轻易地认定你如传闻中那样，这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所以，即使报以愤怒的情感，最终会受伤的也只有自己。即使向着他们大吼大叫，最后也只会让自己更加的不受欢迎。所以，所有的反抗，所有的行为都只会带来恶果，最好的方法便是默默地忍受，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仅此而已。

“怎么了，悠介哥，脸色不是很好哦？”

“唉？”

不知什么时候，一直走在前边的茉莉已经停下了脚步，站在悠介的身边，正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他。

“果然，因为我一直不理悠介哥，所以悠介哥生气了吗？”这么说着，茉莉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难过的表情。

“才没有这样的事呢。”悠介大幅度地挥动着自己的手臂，慌张地说道。那个反应十分的激烈，不仅是茉莉，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为什么我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呢，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而已？悠介在心中向自己问道。对于我来说，这不是早就该习惯的事情吗？果然是因为……茉莉的到来。

五年不见，这样的我应该怎么去面对茉莉呢？我早已改变了许多，变成现在这副悲惨的样子，而明白了这样的改变，茉莉又会用怎样的眼光去看待我吗？会和他们一样吗？不，茉莉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茉莉，但是这五年的时间，茉莉又有了怎样的改变呢？许许多多杂乱的思绪冲散了他本想要说出来的话，只是无言地呆立着。

一直注视着悠介的茉莉看到了悠介脸上的表情，脸色黯淡了下去。

有些尴尬的氛围在这一对兄妹之间环绕着，自从昨晚相见直到现在，他们之间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子难言的沉默。当五年之后重逢的喜悦散去之后，许许多多的问题就浮现了上来。

他们终究不是原来的自己了，无法再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地嬉戏。互相都学会了去在意对方的脸色，却无法将压在心中的情感全部倾泻出来。

在这五年间，悠介变化了许多，而茉莉又何尝不是呢？之所以直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悠介一直在下意识的回避这个问题，他终于明白了这份心情的起源，那就是……恐惧。

“茉莉，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的，会成为出色的人等着你回来的，到时候，我一定会继续保护你的，茉莉 ！”

五年前的话语，已经破灭的誓言，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悠介在害怕。

没有朋友，没有梦想，没有激情的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的，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因为不合群而受到的排挤，因为那个人的离开而变得空荡荡的内心……其实他并不是没有在意的事情，只是那个值得在意的人不在。

而现在，那个人回来了，但是他夸口许下的承诺却完全没有做到。当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会“哥哥，哥哥”的喊着自己，需要自己保护的女孩子变成了可爱的女生出现，而自己却变成一幅颓废的样子，这样的相遇简直是……最糟糕了。

就如此刻，明明想要开口说“不用担心，只是因为昨晚与茉莉的重逢太过兴奋而没有睡好罢了”，明明不希望她担心，此刻却张开嘴吐不出声音。我可是哥哥啊，是应该在茉莉面前无懈可击强大的人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直到此刻，五年来悠介第一次反思自己的生活模式。不与别人接触，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前提条件是抹去一切会与别人有牵连的交接点。社团、班级委员、朋友……只要没有这样的存在，便不需要困扰，可以安稳地做着自己。而现在，他不得不与别人构建联系，因为他有了一个不得不在意的人，他的妹妹茉莉。于是，之前的生活模式不得不被打破，一直以来的坚持不得不被自己亲手摧毁。在这样的情况下，从自己的小世界中脱离出来，被拉入别人世界的悠介，只是一个单纯的弱者罢了，一个只会生存在阴暗角落里的无用的男生。

这样的自己，与身旁这个耀眼的女孩子走在一起，真的合适吗？

“快要迟到了，快点走吧。”茉莉转过身，率先向前走去。她的身体从背后看起来是那么的娇小，那么的惹人怜惜，而悠介想要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却停在了半空中无法继续向前。

果然，像我这样的人，已经没有资格被称作“哥哥”了。

甩了甩脑袋，但是阴暗、消极的思想仍然在悠介的脑海中根深蒂固的盘踞着。没有表情的面孔比平常看起来更加少了一丝生气。宛如刚刚被刨出土的尸体，冰冷的眼珠仿佛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活人的新鲜感。

以和茉莉差不多的步速向着学校走去，悠介始终保持着和茉莉三步以上的距离。没有言语，两个人之间就这么默默地前行。偶尔，茉莉会突然停下来，然后悠介也就这么停下来。这样的时间实在是太过难熬，刚刚从家门走出来的那份欢乐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通往更衣学院的是一条架在湖上的桥道，更衣学院就像是湖心岛一样被“月湖”包裹着。宛如弯弯的月亮一样，清澈如月光洒落的湖水静静地流淌着，湖面看不到波澜。而更衣学院可以通过北面的弦桥到达，南面的住户则可以通过正门直接到达。

本来悠介想在今天给茉莉介绍一下沿途的风景的，但是现在的气氛让他完全无法开口，所以只能无视此刻的景致默默地赶路。

在穿过长长的弦桥之后，茉莉和悠介来到了更衣学园的校门前。

红砖砌成的墙壁在用白色与蓝色按照既定的比例涂抹过后显得十分的清爽大气，黑色的铁门大开着，许多穿着更衣学园帅气制服的青年学生井然有序地通过校门。在校门后面是大片的绿化带，大量的树林也是更衣学园的一大特点。从中一道白砖铺成的行人道将绿色分隔开。

“很漂亮吧。”

看到茉莉似乎是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到了，早已司空见惯的悠介借助这个机会终于向着茉莉说出了话。

见到悠介主动和自己说话，一直笼罩在茉莉脸上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不少。

“是呢，真的很漂亮呢，悠介哥一直在这么漂亮的地方上学啊。”

“嗯，虽然我不是很在意，但是更衣学园的确是一所十分不错的学校呢。这里的社团活动十分的丰富，而且作业不算多，老师也都是很和蔼的人。顺便一提，这个学校是没有类似教务处这样的部门的。”

“唉？那样的话学校的秩序不会很混乱吗？”茉莉好奇地问道。

“不会的，一方面是这所学园的学生个人素质都不错，更重要的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会有着超乎你想象的权力，是由学生会在负责包括社团活动、学生管理、教务安排等各方面的事项。可以说，成为学生会的一员代表着你在这所学园是最高层的存在。”

“原来学生会那么厉害啊！”茉莉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十分擅长分析别人表情的悠介发现她的反应十分的不自然，不像是单纯听到学生会的职能而发出的感叹，不过他也没办法去探寻茉莉在想着些什么。现在的氛围虽然比刚才要好上很多，但是隔阂一旦出现，就不是可以轻易消除的。

“那么，悠介哥，我还要去咨询一下自己会被安排到哪个班，就先走一步了。”

茉莉向前迈出一步，然后轻飘飘地转过身来，双手提着书包向着悠介轻轻一笑，接着就混入人流中消失了。

悠介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看着茉莉的身影最终被人流吞没，然后才转过身去，右手用力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向着教学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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