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火势的确得到控制了。
但是不能灭。
是的，不是“灭不掉”而是“不能灭”。
因为若不是那灼热的火焰的话，粉色气体恐怕会直接扩散到外方去了，得到由温柔那边递上的详细实验资料以后，艾祈幸果断决定控制火势在恰当范围中，另寻它路去找困在其中的人。
那么最简单的道路，当然是从天而降——也就是从二楼直接下降到目标了。
之前拖延的时间基本是用来找人，以及确定两人是不是已经困在粉色气体中的，等确定以后，再排专业爆破人员进行了定点爆破，在不影响建筑物结构的情况下打开了通道。
“就是这么回事，那么，差不多该走了哦。”
“外面那家伙呢？”
“等这玩意儿消了或者直接杀了都没问题吧？反正预定也是杀了他……不过现在开枪，会打破玻璃诶。”
一边这么表述，1号还拿起枪瞄了一下还瘫倒在外面的艾戈矛，最后咂舌一声放下枪。
他是认真的。
不过能摆脱这个局面朱木也松了一口气，他拍拍还坐在自己身上的小艾，想要提醒她可以动身了。
“……1号。”
早就被吵醒了的棕发少女却突然发出了命令一般声调。
“是。”
“过来。”
“是的，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把枪给我。”
“是。”
全程对话与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朱木甚至来不及反应。
棕发少女抬起了枪。
“碰——！”
“！”
玻璃上多了一个小窟窿。
外面多了一滩血。
寂静……
只有，小艾稍带一些困倦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你们的任务……咳咳，是杀了爸爸吧？顺便帮你们做了，可以跟姐姐汇报了。”
“是的，但是……二小姐，这样……”
连一向冷静自若的1号语调中也多了一丝迟疑。
粉色气体一点点开始从那孔洞渗入，虽然出于玻璃材料与结构原因，破碎体积并没有非常之大，但依然能让人感到危机在一点点加重。
少年更是呆滞得说不出话。
虽然从之前对话、以及白发少女对她父亲的态度中可以窥见一些蹊跷，但是……对于自己的父亲真的能这么果断地下手？而且，以少女的理智，不可能不知道玻璃破碎所导致的后果，那么为什么她还要冒着这个风险举枪？
不……
他知道的。
她之前不一直在做类似目的的事吗？
“你……”
“吸一下，朱木，深呼吸。”
“遭了啊，小哥，你到底哪里来的魅力？看样子，二小姐也很中意你啊。”
1号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个漏洞，想要拿什么堵上却一时没有好道具的样子。
但马上他的举动被小艾制止了。
“1号，不准堵上，一会儿也不准朱木或者你把我带走，知道吧。”
“是的，遵命。”
“所以说你们这群收钱办事的啊……”
对黑衣保镖言听计从到这般程度感到诧异，朱木终于将身体挣开，走到漏洞旁边去。
一眼看去，便知道是极为尴尬的大小，但是以玻璃仪器去堵上的话……
“碰！碰！碰！”
耳边传来三声枪声。
他知道的，现在再思考堵上这种事已经是异想天开了，且先不说其他，光刚刚那几枚弹药所击中的高度，朱木不借助他物便不可能攀上。
既然如此……
“你还是不愿意吗。”
看见少年急匆匆的奔走，小艾似乎感到非常失落般垂下了头。
她身上还披着那些白大褂，漏出的手脚纤细至似乎随时会折断般，苍白的脸色也因悲伤而显得更为羸弱，一点点挪动到正在操心于手上之物的朱木身边，牵住他的衣摆。
少年手上动作一顿。
但很快，他还是敲响了手中的东西，“啪当”一声玻璃便碎了一地，接着焦急寻觅一番，从身边少女身上扯下一件衣服，又使劲扯、扯不断，咬下一块布料，将其中液体倾倒而下。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还盯着他的棕发少女。
“这个，不是单通过口鼻传染的哦。”
“嗯，知道，不然艾戈矛也不会感染得这么快吧。”
“那……”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去接触这个呢？”
在这种危险形式之下，朱木却提出了这么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可他是真的不明白。
不知为何，从气体泄露开始，他的心情就一点点平复了许多，综合这种病毒的名字和之前经历，恐怕这便是这种东西的效果吧。
“因为，我很喜欢朱木。”
“……对第一次接触的人寄托好感，不是什么好事。”
“嗯，我也很喜欢大家，还有爸爸也喜欢，但是，爸爸对朱木和姐姐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喜欢程度不如你们，但是比起被1号他们拉到外面去杀死，现在杀掉他的话，他也完全不会感到痛苦。”
说着小艾转头看向了艾戈矛的尸体。
少年亦追随其视线而去，惹眼的血红之中，英俊男子那近乎扭曲的笑容，证明他的确是在极度幸福的状态下死去的……尽管在外人眼里看着，恐怕是再悲哀不过的结局了。
此刻棕发少女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朱木也一样，如果留在这的话，姐姐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请求的，无论是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所以，留在这吧。”
“为什么这么希望我留下来……”
“因为，很明显，如果在外面的话，再过一段时间你一定”“嘘。”
朱木打断了她的话。
然后，一向态度偏弱的少年，突然逼近了小艾，然后强行以壁咚的方式将那娇小少女逼至墙角。
一步。
再一步。
直到少女不得不坐到了墙角，整个身体被笼罩在他从灯光下形成的阴影中。
一旁沉默许久的1号则以警惕神色盯着他。
不过，虽然近似礼貌性地在后退，棕发少女澄澈目光中没有一丝惧怕，反倒是微微歪起头，有点好奇地盯着一点点凑近的朱木。
“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所以，朱木这句话也并非给她说的。
他举起一只手示意自己的无害，一边将洒了酒精的白大褂堆积在小艾稍远的身旁。
顺便问一句旁边的黑衣保镖：
“你应该搞得到防毒面罩吧？”
“……可以。”
“好，拿一个，可以防备火焰造成有害气体的。”
“你想干什么？”
少年拿起一个东西。
红红的、塑料的、再便宜不过的物体。
它本身并没有任何防毒杀菌功能，但，只要轻轻按一下，所冒出的东西却能杀灭世上绝大多数病菌。
是的，打火机。
“喂……你不是打算让二小姐被烧死吧？”
“怎么会。”
接着朱木只是轻轻答了一句，便再度转身。
原本堵住的水龙头，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或者说，没有堵住的意义了。
他挪开上面的堵塞之物，然后直接将水开到最大。
“看着干什么？趁这个时间，1号先生还是把防毒面罩解决一下吧。”
“嚯，说的是，喂！拿个防毒面罩过来！不过，这点燃烧物可是完全不够的，你该不会相信什么酒精挥发消毒的鬼话吧？”
“当然。”
不然他也不会撤掉本来就身体虚弱的棕发少女，身上一件白大褂了。
这里抽屉……可是多得要命啊。
一部分放水一部分作为燃烧物，只要不担心小艾因为可燃物所发出气体加强病情，肯定是足够的。
“这有什么意义吗？”
就在朱木刚刚梳理完他那简陋的作战计划后，一旁静静观察的棕发少女却突然冒出一句。
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
“只要我走出这个圈的话，一样会感染上‘幸福’，再说，‘幸福’本身并没有任何后遗症，你们想逃跑的话很简单吧。”
“但是，你肯定是要留在这吧。”
“嗯。”
“小艾小姐长年没有出去过，玩过什么游戏吗？”
面对朱木突然抛出的问题，棕发少女困惑地皱起了眉。
不过她很快恢复，然后点点头。
“虽然没有出去过，但是，温柔姐姐和我一起玩过。”
“电子？”
“不，是类似比赛的互动式。”
“原来如此，那就简单了。”
抽出了自己所希望数目抽屉的朱木，有点艰难地一点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脚步分外踌躇地一颠一颠踩到棕发少女前方的空地。
然后他还差点摔了。
所以说，刚刚明明还装出了一丝帅，就不能长久一点吗？
有点愁眉苦脸的少年一边把柜子按结构一点点搭起来，一边开口：
“我想和小艾小姐玩一个游戏。”
“什么？”
“小艾小姐，得了渐冻症吧。”
“嗯。”
果然啊，完全不避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坦率回答。
虽然早心中有底，朱木还是叹了口气，接着认真与其对视着说：“你能研究出幸福这种东西，却对怎么解决自己的病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幸福’能造福更多人，我的病只是那样罢了，就算以后不能动，也能制造出许多东西。”
“但是，也有和你一样病症的人吧？不想帮他们吗？”
“人数太少了，比起做这个，还有更能寄托时间的研究。”
“……”
少年明白的。
眼前的棕发少女，把自己的寿命完全当成钱币一样的东西，无论自己遇到怎样的痛苦，她似乎都不会感到不幸，相反，却为他人的不幸心如刀割。
就和那个人一样。
所以，他深深叹息一声，彻底放弃了以单纯道理说服其的想法。
“小艾小姐，希望我被‘幸福’感染，也希望我能当你的助手吧。”
“嗯。”
小艾投来的眼光中有毫不掩饰的善意。
面对这般阳光般炙热的视线，朱木这次没有躲避，他竖起一只手指，同样目光灼灼地回望过去。
“只要小艾小姐一直待在这，或者用其他方式不让自己感染，我如果在明天现在这个时间之前没有救出你，我就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那，如果救出了？”
“你必须先研发能治愈自己的药物再搞其他研究，可以吗？”
“……”
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朱木的手心也在冒汗，头脑中莫名的愉悦也开始与无由痛苦对峙。
终于。
“好。”
小艾抬起头。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