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献祭一

人界无疑是六界最为势若的一界，可是人界素来多人杰，即便是生活在神魔的压制之下，人界依然是繁荣富强。

楚国作为人界屈指可数的大国之一，兵力雄厚，人才济济，楚国百姓的生活更是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突然就被打破了。五年前，楚国境内百花不开，粮食颗粒无收。爱民如子的楚王当即打开国库粮仓赈济百姓，可却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楚国王宫之内，楚泽一拢玄衣，锦纹云袖，席地而坐，低垂着眼帘，翻看着臣属呈上来的折子，因为没有粮食，死亡的人员越来越多。

年轻的楚王合起折子，右手捏着拧成川字的眉心，墨色的眼眸中是化不开的沉重与担忧，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莫不是花神发怒，才致使百花闭蕊？可是虽然楚国信奉东皇，但也从未短了花神的供奉，百姓们更是对司掌生长的花神时时拜祭，可是为何百花不开？米稻、菜蔬不开花可以结果？

“阿兄！”

少女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楚泽抬头，少女着了一身玄色祭袍，巴掌大的小脸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稚嫩，春山含翠的眉毛因为主人的情绪有些颓丧地微微下垂，明亮的眼睛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泽。

“阿渝，过来！”楚泽朝楚渝招了招手，少女乖巧地来到楚泽身边，楚泽注意到玄鸟纹样的祭袍在少女伶仃瘦弱的身上愈发显得宽大，心中十分酸涩，他最小的妹妹本应该无忧无虑的长大啊！

“阿兄，到现在还是没有一朵花开，老师说根本没有办法联系的仙神，我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神灵的气息、阿兄，阿渝真是太没用了！”楚渝懊恼地低下了头，银铃般动听的声音中带着自责，说道最后，已然哽咽。

楚国信奉神灵，全国内大大小小的神庙不知凡几，更是有专门负责与仙神沟通的大祭司。可是，人神的界限那么清楚，妄想窥探神界的人注定是活不长久的。

这一任的大祭司，名唤云祁，还未过不惑之年，却早已是满头华发，所以他早早的选定了他的继任者，正是先王最小的女儿，昭华公主楚渝。

楚泽摸了摸楚渝细软的头发，柔声道，“阿渝，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们该怎么办？五年了！都已经五年了，再这样下去，不仅仅是饿殍遍地，只怕整个人界都将是人间炼狱！”楚渝痛苦地控诉，眼尾晕染上桃花色，努力了几次，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滑落。

楚泽也是内疚不已，“孤王有负我楚国子民！”

楚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他这个王上有哪里做的不对，才招致上天厌恶，神灵不佑？

兄妹两个相对而坐，整个宣政殿都充满了悲伤的气氛，可是再悲伤又如何？等他们出了这个殿门，依旧要安抚百姓，安抚臣属。

不光是楚国如此，整个人界都陷入了饥荒，纵使皇室数次大开粮仓，可是百姓们还是陷入了号寒啼饥的日子，苦不堪言。没有米粮，百姓们只好动手剥下树皮、撅起草根充饥，可是饶是如此，因饥饿死亡的人数累日增加。

楚渝安抚好自己的心情，又匆匆赶回乐诸台。

乐诸台，正是楚国历任大祭司的居所。

可是，当楚渝回到乐诸台之时，却发生了一件令她心神具碎的事情，满头华发的大祭司云祁握着已经断裂的龟骨倒在地上，口中溢出了鲜艳的血液，他的气息已经若不可闻。

楚渝失去了她的从容镇定，跑到了云祁身边，惊声尖叫，“老师！”

“阿渝、阿渝，为师已经油尽灯枯、咳咳”云祁勉力地半撑起身体，说话间又咳出了更多的鲜血。

窥天，就是拿命在博啊！

楚渝轻声啜泣，眼圈通红，她不停地摇着头，“老师，不会的!你一定会好好的！你不是说还要参加阿渝的及笄礼吗？”

“阿渝不要、不要害怕！生老病死本是常、常态”云祁的声音已经很轻很轻，“为师该交的都交给你了，日后、日后就要靠、靠你你一个人了——”

“老师——阿渝、阿渝一定会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大祭司的！老师——”楚渝抱着云祁慢慢变冷的身体痛哭失声。

从此以后，楚渝正式成为楚国第二十七任大祭司。

在百花未开的第六年，整个人界都死伤惨重，饿殍遍地，惨不忍睹。各国的祭司、国师、法师，都是与神灵沟通无果之后，齐聚洛水，共商决策。士固然可以辟谷，但是普通人是要食五谷的，这些修士有很多其实是可以独善其身的，但是为了天下苍生，都齐齐出动。

洛水之滨，四国的修士齐聚一堂，气氛沉重。原本风景秀美、山清水秀的洛水，周围早就是光秃秃的一片，那些树木野草全部被饿极了的百姓拔走充饥。

楚渝率先开口，“我曾经和老师多次卜算，更是以寿命通天，都未曾有过神灵半分回应！”

“大祭司如此，我们又何尝不是？我秦国修士填了大半进去，也没有得到天界的回复！”秦国国师白倾满脸愤怒，“我们供奉了那些神灵多年，可是我们出事了，谁来帮帮我们？”

凌虚子一身道袍，端的是仙风道骨，摸着胡子，沉着脸打断了白倾的话，“白国师慎言！你我若是对仙神歌功颂德，他们可以视而不见，若是辱骂，只怕是大祸临头！”

“我们现在还怕什么大祸临头？我秦国的粮仓已尽，就连王城雍都都饿殍载道了！这样的神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尊敬的？”白倾的脾气不怎么好，但他说的句句都是事实。

楚渝还是一身宽大的祭袍，面容冷淡，“道长，白国师说的在理，整个人界都成了人间炼狱，可是天界却从未对此有所处理！花神固然不作为，可是天帝呢？天帝就任由花神如此肆意妄为嘛？如此的神，有什么资格值得我们敬重？”

楚渝自乐诸台一路行来，都是面黄肌瘦的子民，随处可见那些瘦骨嶙峋、面色青白的尸身，不对那些不是尸体，而是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的人。路上怎么还会有死去的人呢？明明都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早就沦为还活着的人的口中食物。多么可悲啊！好好的人间，偏偏成了炼狱一般的存在。

而楚国曾经随处可见的神庙早就被愤怒的百姓给砸了个稀碎，特别是曾经清雅的花神庙更是被一把大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曾经一心供奉的神灵，却不曾给过人间半点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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