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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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有纪坐在巴士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扶了扶额。

包里的压缩饼干已经吃完了，本来就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带的并不多。

现如今，坐这些慢吞吞的巴士出行的人已经很少了，只有些怀旧的，或是有闲情逸致欣赏旅途风景的人才会选择这种古老的交通方式。因为乘客少，很多车一天只有四班甚至两班，但好处在于车站或是巴士上摄像头并不多，稍微留心是不会被拍到的正脸的。上车之前有纪把白色的外套翻转过来穿，车门检票处的摄像头所拍到的画面就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少年。

有纪在两天里辗转了三辆长途巴士，等车时只在自动贩卖机上买矿泉水或者咖啡，饿了就靠压缩饼干充饥，尽量避免与他人的接触。

好在已经快到东京了，旅途中有纪了解了一下目前日本黑帮。三十几年前那些靠着收保护费和黑色产业为生黑帮势力几乎早已不复存在，迫于日本政府的压力当时的黑帮们将曾经收敛来的财富转而投资正当行业。相比于关西，政府对于关东黑帮的清扫行动态度更为严肃，无奈之下，关东的黑帮势力纷纷自断双臂，高层的成员抛下底层的成员也潜匿到了关西，而关西也一山不能容二虎，再之后为争夺地盘时又发生了多次动乱……

总之这意味着东京早已不再是黑帮们的地盘，就算船上那帮黑帮对自己再感兴趣，也不太可能在东京大张旗鼓的搜捕自己。

巴士停靠在终点站新宿站，有纪下车后在车站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份鳗鱼便当，拎着塑料袋走在街上，想找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坐下来吃饭。过去自己只有食堂这一个选项，虽然菜品种类还算丰富，但环境十几年如一日难免乏味。

有纪看了一眼地图上学校的位置，慢慢悠悠地朝西边散着步走去。

一来是时间充沛，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才开学，二来是初春属实是个令人舒适的季节。应该是刚下过一阵小雨，路边人家门前的树枝上挂满了雨珠和待放的粉色花苞，想必数日之后就会开出满树樱花。

有纪在种着樱花树的花坛边坐下，打开了刚买的鳗鱼便当。

今天是工作日，午后的居民区的小道上没什么行人，倒是有两只鸽子在脚边晃来晃去，也不怕生。有纪用筷子从便当里挑出一小撮米饭扔在地上，方才还慢慢晃悠的鸽子立刻扑闪着翅膀，连飞带跑地窜过来抢着啄食。啄完地上地米粒之后倒是又恢复了慢悠悠的姿态继续散步。

“真悠闲啊，”有纪喃喃自语，“不过我现在也一样。”

开学前这段时间可以算作一次漫无目的的旅行吧，有纪看着鸽子们，又看看满街的鲜花绿叶——住户们大多都喜欢在自家门前或墙上种上花草——想到。

在过去的日子里，几乎每年都会有一次旅游，不过都是和研究所里的孩子们一起去到城郊郊游，有垂钓，有野炊，还有搭帐篷露营和拿着天文望远镜看星星。郊游项目倒是齐全，却少了几分现在这般的自在。

有纪很享受这样的自在，但是也清楚，自己并没有脱身于那肉眼所看不见的巨大漩涡，眼前的悠闲只是暂时的。

回过神来，手中的便当已经吃完了，嘴里还残留着独特酱汁配鳗鱼肉的鲜香和米饭淡雅的甜味，两只鸽子已经走远了。日本的街上基本是没有垃圾箱的，有纪只好把空掉的便当盒重新装进塑料袋，提着袋子继续向学校走去。

有纪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四点过了，门口印着杉并综合高等学校。学生们虽然还没开学，老师和工作人员应该都已经在忙着准备新学期的事宜了。头发有些花白的看门大爷把躺椅搬出了保卫亭，躺在上面惬意的打着盹。

有纪走上前去，小声说到:“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大爷打盹的节奏停顿了一下，却依旧闭着眼:“有什么事吗？”

“您好，我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虽然还没有开学，但有点事情想提前见一下学校的老师。”有纪把手中的学生证递了过去。

大爷掏出挂在保安服胸前口袋里的眼镜戴上，看了看学生证:“是新生啊，什么事？”

“我想提前住进学校的宿舍。”

“听你的口音是在国外长大的吧，我们学校没有宿舍，或者说日本的中小学几乎都没有宿舍，大人没有告诉你么？”大爷把学生证递还给有纪。

“这样啊，那打扰您休息了，不好意思。”有纪向着大爷微微鞠躬，转身准备离去。

“别急着走啊，你现在有事吗？”大爷叫住有纪。

“有啊，我要去找住的地方。”有纪又转过身。

“对哦，你还没有住的地方，年纪大了脑子不太转的过来。”大爷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不就是住的地方嘛，我给你解决，过来坐会陪我聊聊天。”

有纪将信将疑，但又不好拒绝这个看起来挺和蔼的老头，只好从保安厅里拿了张折叠椅出来架在躺椅的旁边，然后坐下来把背包放在旁边的地上。

“学校虽然没有学生宿舍，但教职工宿舍还是有一栋的，就在出门不远。”大爷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几年学校的老师越来越少了，许多房间都空着，我一会给理事长打电话帮你要一间，租金比外面租房子可便宜多了。”

“啊，真的吗？”有纪还有些发愣。

“难道老头子我还骗你个小孩不成？记得有空就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就行了。”大爷看着还在蒙圈的有纪笑了笑，“不瞒你说，我今年93了，是这个学校前任理事长。”

“您93岁了！您看起来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您才六七十岁呢。那您不应该好好享受退休生活了么，为什么在这里当保安呢？”

“我就是在享受退休生活了，这些年科技进步得快，治安也好得很，一所小小的中学那里还需要什么门卫？我在这里只是想每天看看上学放学的孩子们。我做了一辈子教育就是因为喜欢，喜欢教给孩子们知识，喜欢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到老了还是喜欢看着孩子们朝气蓬勃的样子。

“我见过太多孩子了，一眼就能看出你有一双不一样的眼睛，你一定很善于思考，只有善于思考的人眼中才会有这种智慧的气息，虽然你还是个准高一的学生。这也是我想和你聊天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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