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可惜是租的

八月初的镜明城正值酷暑。人来人往的步行商业街更是闷得像个蒸笼。热浪混合着喧哗声让我的心情越来越烦躁。

因为是七夕节，电影院门口徘徊着不少情侣。

我也在等人。在等一个陌生人。我滑动手机屏幕调出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起来相当幼齿，像是十五六岁的高中生，留着齐肩长的双马尾，可爱的脸蛋上挂着甜甜的微笑。

真有照片上那么可爱吗？我觉得不可能。现在这些女孩的照片最少都是经过了三重工序（化妆、美颜相机、后期修图）加工而成。我们通常把这种与实际不符的东西称作照骗。

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前，我觉定尝试一下所谓的女友租赁。无论她本人与照骗相差有多少，她都是我今晚的约会对象。这一点不会改变。她会陪伴我度过我人生中的最后几个小时。

耳边毫无预兆地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请问是顾九七吗？”

回过神的我打量起向这边跑来的女孩。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的是一双小巧精致的棕色皮鞋，再往上看去，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被黑色高筒毛线袜包裹着。

女孩面颊微红，轻轻喘着气。

她那修剪整齐的刘海，因为过于急切的步伐而变得有些散乱。长度适宜的黑色长发被两个五角星发带箍住，绑出双低马尾的造型，随着她跌跌撞撞的脚步，调皮地摆动着。

想不到真人也是出乎意料得可爱，甚至超过了照片。

但是她真的满18岁了吗？

凝视着她稚嫩的面庞，我深表怀疑。

怎么看都觉得她是高中生啊！

“请问是顾九七吗？”

因为我忙着看她，很久不回话，所以她又问了一遍。

“是。”我轻声回答她，心中有些惴惴。

毕竟刚才还在偷偷说她坏话。虽说她也不知道吧。

“对不起！我来晚了。”她反倒先跟我道歉。非常诚恳地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无形之中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可爱。

她穿的是一件纯白色的雪纺短袖衬衫。大概是为了透气，她把领口的扣子解开。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她在向我微微躬身道歉时不慎晒出了她的事业线。我也很诚实地瞄了几眼。

至少也是D杯。阅女（片）无数的我下意识得出结论。

“是我来的太早了。”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她睁大眼睛看我。似乎是为我没有苛责她而感到惊讶。

我问她：“你就是徐白茶吧？”

“嗯！”她微笑着点点头。“叫我茶茶吧。”

“茶茶？”

心怦怦跳了两下。

我从未如此亲昵地称呼过一个女孩。

“可以叫你七哥吗？”

茶茶水钻一样漂亮的眼睛冲我眨了眨。

“好。”

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热。

我也从未被女孩如此亲昵地称呼过。

“那我们进去取票吧？”茶茶提议。

我点头。“好。”

茶茶面带笑意，很自然地跟在我身边。

她个子尚不及我的肩，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电影院里同样聚集着不少像我和茶茶一样的情侣。

只不过，他们才是真的，而我们是假的。

取票机前的队伍有如一条长龙，看来会等很久。茶茶拽了拽我的袖子说：“七哥你在这等我一会。马上就回来！”

我微微点头，只以为她是去洗手间。

等轮到我取票时，茶茶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两杯柠檬水，还把其中一杯递给我。

“喏！排队辛苦了。喝点饮料消消暑吧。”娇小玲珑的她高高举着柠檬茶，向我盈盈一笑，眼睛弯得好似月牙儿。

“谢谢。”

我接过饮料。

电影院里绚烂的彩色灯光迷乱了眼。

凝视着眼前娇俏的人儿，我不禁暗暗想：如果茶茶真是我的女友，我可能都舍不得死了。我一定会把她宠上天。

这终究只是我不切实际的遐想。茶茶她也只是在逢场作戏而已。她的工作本就如此。我这废人在奢望什么呢？

一个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的废人凭什么给人幸福啊。像茶茶这样优秀的女孩，肯定有大把的优质男在追求她吧？

但有些时候，这种经历真的会让人不知不觉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却还是情难自禁。

我光顾着胡思乱想，丝毫未注意到取票机已经吐出两张观影券。此时，街道上的风穿过影院大门，拂起茶茶的发丝，把那两张挂在取票机上摇摇欲坠的观影券吹了下来。

“诶！”

茶茶的惊叫声让我瞬间清醒。

我们一起向着那两张被风卷走的票券追去。

“抓到了！”

茶茶先一步逮住那两张企图逃跑的观影券。

几乎在同时，我也紧紧握住了她抓着票券的小手。

温热而柔软的触感顺着掌心传达到脑海里。

我生平第一次握住一个陌生女孩的小手。

时间仿佛在那个瞬间彻底静止。

世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茶茶的脸上浮起两团娇艳的红霞。

我很是尴尬地看着她。

看到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涌起了水雾。

“我不是故意的！”

我连忙松开自己的手。

担心她不相信，我还特意强调。

“真的！”

因为约法三章里有提到过不能进行亲密的身体接触。

我不知道握手算不算亲密，但从茶茶的反应来判断应该是算的吧。再往深处想想，做这种兼职的女孩肯定最讨厌趁机揩油的色狼了。想到其中的利害，我顿时懊悔不已。

“我知道的。”

茶茶发出细如蚊蝇的声音。

本以为她会生气，却想不到她就这样相信了我。

这种被中意的女孩信任的感觉让我很开心。

“走吧！电影快开始了。”茶茶低垂着脑袋。

我才发现她连耳根子都烧红了。

“嗯。”

我点点头，走在前面。

茶茶还是像刚才那样依偎在我身边。

从不求神拜佛的我甚至偷偷向神仙们许了个愿。

我只是祈祷今夜的时光能否流逝得慢一些。

时间总是向前走，而人的记忆却经常会停驻在某个时刻。一场电影的时间，终究是短暂的。而租赁同样是有时限的。只不过这个时限往往取决于租借者的钱包厚度。我只是个家境平平的高中未毕业生，我的钱包也只够请她看场电影。

电影散场后，茶茶也是把我当做真正的男友一样告别。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些梗咽，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知道，这所谓的告别对于我和她来说就是真正的、彻底的永别。

说真的，我很感激茶茶。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默默向她挥手道别：“再见了！亲爱的、可爱的女孩，我真诚地感谢你在我人生的最后时光里留给了我如此美好的记忆。”

听说上吊的人会在昏厥后因为肌肉松弛而大小便失禁，所以我特地到卫生间把肚子里的存货清了清。我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屎尿横流的样子，哪怕是在我死了以后。

之后我坐上末班公交车来到某个僻静的郊野公园。

我不想被人发现，因为我担心会吓到别人，给别人留下什么心里阴影。所以我在公园外找到一栋看上去废弃很久的两层平房。房子后面有棵树，看上去倒是挺结实的。

据说上吊的人死相很可怕，我就事先买了口罩和帽子。如果有哪个倒霉货不幸发现了我的遗体，也不至于被吓得太惨，落下什么心里疾病。我已经不想在给别人添麻烦了。

看着那根系在树上的打了活结的吊绳，我觉得很好笑。学不进数学、学不进外语，文综也懒得背知识点的我，在学习制作上吊绳的时候却异常认真。想死还真是谁都拦不住。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我只要戴好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挂到绳子上就大功告成。绳索压迫颈部，导致脑补供血不足。大概五分钟后，我就可以去阎王殿报到了。真是可喜可贺！

正想找两块砖垫垫脚，却听见轻轻的脚步声。

专门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都能碰到人我真是服了。

怎么上个吊都不让人安生啊？

“七哥！”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我彻底傻了。

这不是和我分别不超过两个小时的茶茶吗？

她卸掉妆容穿着朴素的灰色睡衣，及肩长发随意披散着。

看起来就像是个清秀的邻家小妹妹。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茶茶瞪起眼睛警惕地看着我。

“你跟踪我！你想做什么？”

“呃……”

这分明就是巧到不能再巧的巧遇。

“其实我是来……”

我看着吊绳正想和她说明情况。

可话到嘴边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难道你要我告诉她我专程跑到她家后院来上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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