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骗子

冬天不知不觉地随雪融化，留下疤痕般的冰，挂在玉树枝头，春雨湖畔，等一阵风愈合。

之后的寒假里，苏巧再也没找过盛一鸣“探查消息”，一个是没必要，另一个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去麻烦这位“叔叔”。

他把几个可疑的对象调查了好几遍，但都没什么结果，也不敢贸然惊扰。谜底仍沉在深海里无形无状，像是奇形怪状的软体动物。到底过去是谁帮了苏萌萌？到底谁是这个播种不浇水的烂人？

起初苏巧很想知道，但随着他对这份希望愈来愈心灰意冷，渐渐地，他再也不想去触碰了。

开学后生活陡然又忙碌起来。

新书本、新试题、新知识……还有补寒假作业。一大堆乱七八糟让人厌烦的无聊东西。唯一让苏巧开心的，是跟韩姐感情越来越默契。

不过这份开心也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带来同样分量的忐忑。他变化愈来愈大，有时对着镜子，“检查”身体，苏巧会觉得自己像古时扮成公子玩弄他人感情的人渣魔女。

情感在氤氲，肉.体在变化。一切在朝着无药可救的方向前进。他一手缔造的，可他还有资格后退吗？

好像，

没有了。

一七年的春天万物萌动，一朵朵奇异的难以言明的花绽放。镜花水月的盛世似乎遇到了一点点阻碍，但又似乎仍裹挟着那一往无前的势头，粗暴、蛮横地进步。

新学期的物理老师是个坚定的马云“崇拜者”，上课上着上着，就会拐到马云的演讲和奋斗史，他似乎满腔热血，总说“等我积累够了，辞职创业肯定是马云第二”。不过三年过去了，他还在学校积累。或许是他还没在高中物理书中参悟透弦论吧。

去年天猫创造的销售额有1.6万亿，物理老师比马云还激动。他说未来一定是个伟大的时代，互联网和共享经济会改变一切，共享单车只是开始，网络大电影也只是开始。

台上老师喋喋不休，台下苏巧昏昏欲睡。小市民苏巧从来不管那些大人物的事情，更懒得管未来伟不伟大。他只懊恼楼下那家很良心的面馆寒假里倒闭了，原本苏巧最喜欢他们。他们店牛肉放得多、卤都是满满一勺、面汤还甜。老板是个农村人，在这儿租房做生意，特别实在。

开学后原面馆的地方办了家高大上的网红美食店，价格接轨国际，食材相当亲民，装修挺干净，似乎连碗底的小虫都好好洗澡过。开学苏巧跟韩姐就尝过一次，苏巧差点暴走。

这两年好像总是这样。真正美好的黯然失色，徒有其表的吸引无数。

春天过了一半，苏萌萌上班的公司也突然清闲起来。苏萌萌本来就是前台——属最清闲的职位。这下更是闲了。不过闲了以后她反而减少了“兼职”的工作。空出一大片时间，整天往外跑，不知道在干嘛。

有次苏巧偶然问了，苏萌萌坦诚是在找“闺蜜”玩。苏巧当时就懵了下。“大姐，人家是有妇之夫啊，你搞毛。”

苏萌萌不说话只当没听见。

当时苏巧就觉得盛一鸣不是个东西。

苏萌萌不懂事，他个大男人还能不懂？无非是美色迷人心，装不懂罢了。看当初盛晨那紧张样，估计盛一鸣原配没什么竞争力。想想也是，盛一鸣这种人养尊处优的原配，一般也就没什么竞争力。

日子过最舒服的阔太太，怎么跟灰色行业摸爬滚打的女人比军备？

这件事情苏巧并没有来得及多关心。因为春天到尾声了，许多更加糟心更加愁人的麻烦摆在了他面前。春天的尾巴是穿T恤和短裤的时候。大胆的姑娘小伙子早已拿出自己的短裙背心，肆无忌惮展露青春的曲线。街上莺莺燕燕、清凉如夏……不是春天更似春天。

可对于苏巧来说，轻薄的衣服是注定与他无缘了。哪怕用裹胸带紧紧箍住，胸前微妙的曲线仍然会扎人眼球。他只好穿闷热厚宽的外衣遮挡，哪怕明明出很多汗也要装怕冷。

这一点自然被很多人不理解。大家都觉得他很怪。尤其明明一个青春期躁动火热的“男生”，却害怕跟女友亲热，更怪。韩姐不会怀疑他，但耐不住别人跟韩姐多嘴。

期中体考，日渐虚弱的苏巧落在了男生最后梯队，从那以后闲话就更多了。

越来越多越来越烦越来越复杂的事态换成谁都忍不住自暴自弃，苏巧充耳不闻，对所有都装不在乎。他知道韩姐也在疑惑。可还能怎样呢？难道他能把真相说出去？谁信呐。大家只会觉得他是变态。

日子随随便便地过吧，学也随随便便地上吧。

这样浑浑噩噩、故作冷漠地混了几周，结果一件啼笑皆非的事猝不及防发生了。苏萌萌和“闺蜜”的“奸情”东窗事发。盛一鸣原配闹到了家里，在楼下像个泼妇似地大喊大叫。

看到那个原配第一眼苏巧就觉得盛一鸣脑子怕被哥布林啃过。那是个很胖、很胖、很胖。而且凶悍与暴躁绝不输其腰围的“黑煤球”。从眉眼来看她年轻一定也漂亮不到哪儿去。能娶她的男人，要么是人穷入赘，要么就是真的圣人转世、普度众生、致力于维护人类基因多样性了。

至于苏萌萌和盛一鸣之间到底有没有“事”。苏巧看不懂。按道理来讲应该是没发生什么的，否则盛一鸣不会这么淡定，黑煤球也不会只是不着边际地骂。但苏萌萌却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低头流泪，这才不像她，如果她理直气壮，她才不会原地像受气小媳妇儿，她骂人打人都比黑煤球狠太多。

苏巧想了几秒，还是不懂，想上去帮步子突然顿住。黑煤球突然骂的几句饱含信息量，暴露一件事——苏萌萌和黑煤球认得，还是死对头。

脑子里灵光急闪，苏巧愣在原地。

等回过神天已经闹到黑了，街坊邻居慢慢散去。苏萌萌也已经哭着跑上楼回了家，底下只剩盛一鸣和黑煤球在吵。

他们吵得很有趣，黑煤球锣鼓嗓直震天，盛一鸣并不大声，气势却不输，原本温和的脸不怒自威。黑煤球似乎有些怕他这样，吵两句，就不敢造次，开车独自离开。

苏巧没管夜色下抽烟的盛一鸣，背着书包偷偷跑回家。家里门没锁，苏萌萌在沙发上抽泣，听到门响抽泣又停。

把书包扔地，“交代吧。”苏巧坐到苏萌萌腿边。

老女人气得跳起来，“你也以为我在当小三？”

苏巧冷脸气笑：“我是让你交代你和盛一鸣以前到底什么关系。你们两个一唱一和骗我好苦。还闺蜜。我闺他奶奶的蜜。他是你闺蜜你会在这儿哭不打爆他俩狗头？”

苏萌萌气缩愣了下，又躺回去枕头捂脸，“就是闺蜜。”

“好，我去问盛一鸣。”苏巧扭头就走。

背后苏萌萌着急地叫他回来。苏巧全当没听见。他算是弄明白了。这俩人现在没问题。但以前有问题。盛一鸣撒谎把自己摘出去，苏萌萌还配合他……为什么呢？想到这点苏巧就气得发抖。

路上他心底浮现出无数可能，但又全自己打消了。

只有一件事他很确定：这一次，盛一鸣再敢撒谎，他就飞刀加板砖斩掉狗男人三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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