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黑洞

流氓的心态变了，这种变化**裸反应到了眼神上。预料中被人排斥、厌恶、嘲笑……的目光并没有出现，这幅古怪的躯体似乎没被当做怪物。但苏巧反而打了个冷战。

脊背发凉，对方那古怪的眼神令她脊背发凉。就像草原上不慎暴露身形的小鹿被雄狮盯上时产生的直觉。这和过去的感受又截然不同。过去她从不怕他，反正只是竞争，他们是同类，就算一时落败也无所谓。可现在，

——她竟发现自己在害怕，一种本不该出现的很丢脸羞耻的女人型害怕。该死，这是男生身上该产生的东西么？但之前建设的一切都崩塌了，在暴露出这个事实之后，她开始混乱该如何自处。

认知在重构，情感在重建。自欺欺人最怕的是被点破，因为点破就不得不面对。

陈道光并没有看出来这一点。但他看出来：苏巧很“害羞”。在被他揭破秘密后很“害羞”。这种反应让他觉得新奇又有趣。产生浓厚的奇特诡欲。

像怜悯？像兴奋？像破坏欲？不过可惜这份情绪没来得及累聚，便被喧闹声打断了。教导主任突击检查宿舍，苏巧慌乱地打开门跌撞逃出去。这次，陈道光没有拦。

受惊的小绵羊一脑袋扎进外面如潮水般的阳光，紧张乱跳的心脏逐渐放缓节奏，那股别扭的崩塌感，在午后炎热的骄阳下逐渐冰雪消融，苏巧穿过半个校园，硬币才终于翻转回来了。

他回到教室，浑浑噩噩，谁问也沉默不说话。

第二天苏巧一亿个不想上学，生怕到学校陈道光已经把他有胸这事大嘴巴到处乱讲，如果那样，那他恨不得干脆投井自杀。不过似乎并没有，一切风平浪静，就好像那天的怪状都是幻觉。

但这样想也只是某种心理安慰罢了。四天后，苏巧偶然又碰到了陈道光。他被朋友簇拥着和苏巧擦身而过。经过瞬间，屁股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拧了把。

苏巧像炸毛的猫似跳起来，狠狠回头瞪，正碰到陈道光耍流氓的手势和微妙好色的眼神。流氓似乎吃定苏巧比他还不敢声张这种事，所以肆无忌惮，任性妄为。那种失控的崩塌的感觉又回来了，苏巧突然委屈想哭。

可他只能憋在心底。否则还能和谁去说呢？一个男生，遭遇这种事，他只恨这副恶心的躯体。

幸好，后来，连续八天，陈道光都没有再出现。

稍微恢复了心情苏巧便去给韩姐道歉。一起吃了顿饭，喝点酒，两个人总算重归于好。但苏巧明白，那层隔阂无论怎样也还会存在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开心。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导致他现在要求很低，也很自卑，只期待韩姐能陪着他就行。他愿意为此更听话，也尝试着离开混混圈子……他也的确感到累了，也感到怕……怕遇到那个令他恐惧的家伙。

可惜，怕什么便来什么。周五久违送韩姐回家，刚离开她家小区，苏巧便察觉有人跟踪。他以为是寻仇，先推断出人数，发现仅仅有一个，便故意七拐八拐进一个小巷子。摸着黑准备偷袭。

但那个人却并没有跟进来，而是蹲在路口，拉长的影子落在惨白的墙上。

他戏谑嘲弄：“苏小妹妹，我知道你在里面准备阴我呢。你乖乖出来吧，里面这么脏，看虫咬着。”

阴魂不散……苏巧脑子要炸开了，头皮发麻：“陈老狗，你找我干嘛？我们很熟？”

“啧。什么叫我们很熟。你这个人怎么忘恩负义？讲道理你带着小高一找我事，还窜我宿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现在你那么大把柄落我手里，我怎么报复你都不为过……结果呢？风平浪静，你还是你的小老大，嘿，甚至还跟女朋友玩复合，你敢说这事你不承我情？”

“是你自己放弃的，我承个屁情。”

“成，你这么讲，我现在就去跟韩娟汇报汇报。”

“诶等等……”

“嗯？”

苏巧憋红脸，“承情就承情，大不了，把兄弟都带上，选个好地段，我摆酒给你道歉。”

陈道光乐：“带兄弟就不用了，你现在孤家寡人还叫得动几个？摆酒，正好今天现成，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作陪罚三杯就算结。”

“真这么简单？”

“不然呢？我还能打你一顿？我可不忍心。”

苏巧犹豫起来，眼神闪烁不定。男生的经验告诉他只是喝几杯酒装个怂道歉就行了，可另一种奇怪的直觉又在抵触去，令他有些害怕。

其实他的直觉是对的。流氓心思并不简单。这些天苏巧和韩娟闹别扭，陈道光一直朝韩娟暗戳戳使劲，想趁虚而入，所以才无暇管苏巧，然而几次努力都功效不足。没过几天他们甚至又复合了。

这也让流氓绝了光明正大挖墙的念头，开始琢磨一些歪脑筋。

正好，

苏巧就是一只有缝的鸡蛋。

见苏巧想了半天，有拒绝的趋势，陈道光佯怒：“怎么你不想摆？你要面子我就不要面子？搞这么没道义我也不跟你讲道义了。本来还看你可怜。滚。等着被女朋友踹吧。”

苏巧心一慌只好赶紧点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摆酒没问题，道歉也没问题……那以后高一高二的架不关我事。”

“你真要退圈了？”陈道光颇感意外，“退了干嘛？难道去好好学习？”他们这些人对于“好好学习”一直是持嘲笑态度的，学习又不酷，又没趣，学再好也只有一些眼镜恐龙妹骚扰，有什么意思？

苏巧要退，他还有些遗憾。

“我想看看书……或者随便干点什么吧。”苏巧自己也没想好，“韩姐不喜欢，我也觉得没意思。”

陈道光突然记起自己要做的事，鬼使神差劝道：“其实你和韩娟根本不合适，她是小女人，要大男人宠着，再惯你也惯不了多久。话说你既然都做了人妖，就没想过找个强大的男朋友……照顾你？”

“我才不是人妖！”迟来的反驳，苏巧捏紧小拳头。

陈道光错愕，“那你是什么？女的？户口本儿上错到今天？你爹妈瞎了十六年？”

“也不是……”

“那就是双性人喽。”

陈道光脱口而出，更觉得有趣，甚至隐约一点排斥都消散了。苏巧这次没有反驳，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陈道光还以为这是默认。

他调侃，“我说你都长成这样，就不要强求自己是男人了。你能瞒得住现在，你能瞒得住一辈子？高考全校都要体检，到时候男生必须脱光上衣，你怎么办？让半个年级欣赏你的紫禁葡萄碧玉圆？”

这点苏巧还真没想过，他一想那个场景，就窒息到腿软站不住。可高考体检是必须流程，他怎么办？放弃高考？先不要说学校流程能不能过，他不高考苏萌萌第一个呼死他。

太灰暗了。苏巧突然想干脆现在就投井，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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