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蝴蝶

苏萌萌是个骗子。

她骗了苏巧，现在又骗了盛一鸣。

很多女人喜欢粉饰太平夸大幸福来满足自己的虚荣。但苏萌萌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务实。也很耿直。她骗盛一鸣一定有别的什么目的。

比如。

不想被纠缠。

苏巧瞬间就明白自己做了错事。但为了他想要的答案、想寻找的真相。这件错事不得不继续错下去。

归根结底还是怪苏萌萌，如果她肯松口，告诉自己那个真相。哪怕，真的是被始乱终弃。哪怕、哪怕他生父真的是个大大大大人渣。他也能接受，不是么？

“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不过要等明天。”

盛一鸣扫了眼正走来的盛晨，递给苏巧张名片，又郑重叮嘱：

“作为交换，你也得告诉我小蝶和你真正的近况……不能跟着她一起骗我，好么？”

苏巧摇摇头，“其实你还是别知道了。就当是这样吧。她的意愿就是不想你打搅。而且有些事很糟糕你肯定不想知道她也肯定不想你知道。不如给彼此留一份距离。”

然而盛一鸣却笑道：“我连她炸男厕所都跟着见过，还怕听到什么破事？我也不是想打搅她。我只是很在意。我对她……有愧。”

“炸男厕所？”

苏巧发愣。这事在苏萌萌青春日记上也有寥寥一笔，不过很简略，完全没提到存在作案同伙。他忽然意识到，其实那本日记可挖的地方还有很多。

“有愧是什么意思？”回过神苏巧又问。

“明天再说吧。”盛一鸣摇摇头，起身去接走近的盛晨。盛晨始终用古怪的目光打量苏巧。刚才苏巧和盛一鸣聊的声音很低，盛晨只隐约听到几个字。但足矣令他浮想联翩。

在意、厕所、下周日……

擦怎么联想都好变态好黄暴怎么办……

他有点崩溃，但本能令他相信自己父亲。那些质疑终归也没问出口。倒是盛一鸣主动给他解释，指着苏桥：“晨晨，这是我老同学的女儿，来问了点她妈妈的八卦。她是个好姑娘，你平时多照顾照顾她。”

“女儿？他不是男的么？在派出所出示过身份证。”盛晨目瞪口呆。

“男的？”盛一鸣一愣，又恍然，“她连这个都骗我……算了。”

苏桥面无表情地内心把苏萌萌骂了一万遍。这只蠢蝴蝶，竟然在外面到处散播谣言。什么女儿？我是么？我是么？我……好吧我可能从生理学角度是。

不过盛一鸣这句话到盛晨耳里，却产生了点误会。【她骗我爸。。。她？她是谁？苏巧？难道这不男不女的妖人想勾引我正直的爹地？】【嘶——果然这一家都是狐狸精！连男的都骚！】

当然盛晨这些心中所想，苏巧自然是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否则。

血流成河。

盛一鸣的车子消失在夜幕下的街道。苏巧回味刚才，心不在焉回到小胡子车里，在韩姐怀中钻了很久。韩姐就像安慰受伤的小猫那样，脸红、温柔地抚苏巧柔软纤细的背。

苏巧蹭着那对白又圆胡思乱想……这一天过得很乱，也很刺激。回忆起来，真有点如梦似幻的感觉。人生第一次穿了漂亮衣服、做了有点娘但很喜欢的发型、还差点进警局、甚至找到了一点“父亲”的线索……很多很多，快要难以整理。

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吧？他幻想着。变得有些开心。连身体的怪异和残缺都一瞬间忘记了。韩姐的温柔像池暖腾腾的水，陷进去，便再也不想走。

可惜终归还是要走的。

其实故事啊、情感啊、生命啊……没有不散的宴席。

作别韩姐再回到家，苏巧发现苏萌萌状态很怪，一个人端正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愣神。时而脸红，时而皱眉，时而难过，时而傻笑。说这厮是思春期的恋爱少女都有人信。

苏巧皱眉间，突然有个猜测，偷偷凑过去。

“某先生又约你了？”冷不丁。

“是~……啊啊啊啊巧儿你怎么在……！”老少女紧张用手捂屏幕。

如此反应用屁股想都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苏巧不禁心烦。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好不是想打搅，结果回去就约。这人也牛皮，以前可没见苏老阿姨这么少女过。

这算啥？想和老同学来一场旧情复燃？好像也不对，他说他是有愧来着。难道……他是在可怜她们母子俩？

混蛋！谁需要你可怜啊！

呸！

怀着对盛一鸣的极大不满，苏巧换上睡衣钻进被子。

很快，入梦。

梦极异。

苏巧以前其实很少做梦。但最近半年，总会进入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境。梦里没有剧情，五感困顿，只有一种憋屈的压抑感。

但今晚这个不一样。格外地长、也格外地清醒。苏巧梦到身上浑身爬满了蚂蚁。又梦到被韩姐抱着抚弄。但很快抱着他的人变了。是个年长的男人。他以为那是他“父亲”，感到温暖。可很快……又被那个人做了奇怪的事……

直到惊醒。梦中的剧情已经相当丰富且香艳。醒来被子是乱的、衣服又湿又热、还解开了几个扣。苏巧朦胧又娉婷地睁开眼，坐起发癔症，表情十分傻。过了会儿忽然脸红钻进被窝里“啊啊啊啊啊啊”地疯狂锤床。

不过等爬出来他便平静了。换了内裤和衣服，深呼吸三大口逼自己忘掉此事。

窗外，又是雪落。

尽管对盛一鸣并没好印象。但苏巧还是偷偷叫来跟班，借跟班手机给盛一鸣发了个短信。没过几秒回了。互相约好时间、地点。将近中午苏巧看到了那辆一面之缘的车子。此时，他刚打完篮球，一身热汗。

盛一鸣下车后也差点没认出那个头发杂乱衣服略脏头顶还有个篮球印的“坏小子”。不过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老男人，盛一鸣也没少见多怪。大大方方给苏巧开了车门。

憋了几秒。“擦一擦？”他找出湿巾，

“嗯。”苏巧也不推脱。

车子慢慢发动，盛一鸣也开启话匣子，“你好像挺喜欢篮球？”

“还行吧。至少不讨厌。”

“小蝶一直对打篮球的人有好感。初二时有个篮球队的学长，长得……嗯……就像猩猩版流川枫。小蝶还追了他蛮久的。后来那人答应了。结果小蝶自己被吓跑了。”

老男人轻松语气的侃侃而谈令苏巧忍不住笑，尤其谈的是他想听的。注意力被勾起，苏巧身体不由自主凑上去，“真的啊？我妈年轻时候这么浪？”

“毕竟她敢爱敢恨。”

“也对，小太妹么，不能指望她恋爱脑回路跟正常人一样……”苏巧捏着下巴沉吟，忽又抬头：“除了筋肉流川枫，她还喜欢过谁？”

“我数数。”盛一鸣慢下车速，沉默了十几秒，笑道，“大概五十多号人吧。你确定要全听？”

苏巧被这个数字弄得头皮发麻，心说妈呀……这只小蝴蝶真是万花丛中过，谁也撩一撩。五十号人……自己认识的女同学有五十个么？你..妈果然还是你.妈；你.妈不愧是你.妈；你.妈亏得是你.妈。

尽管心神震动，但苏巧还是咬牙道：

“听！为什么不听！这么风……多情的奇女子竟然是我妈！当然要吃瓜到饱！怪不得她日记里一点感情内容都不写，合着是太多了她自己也知道写起来费日记本儿！”

盛一鸣很淡地笑了一下，那个笑容意味深长，也潜藏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老男人很狡猾，云淡风轻，让人捉摸不透。

他不带感情地开始说起了苏萌萌过去的情感轶事……从筋肉流川枫，到低配黄晓明、到男版刘亦菲……

苏巧渐渐听入迷了。

直到车停住，盛一鸣才刚说到第七个，苏巧回味无穷地品着那些事，猛地听见盛一鸣道：

“好了。先去吃饭。”

苏巧望着他明显吃不起的餐厅为难：

“算、算了吧。我可没钱付。”

这种充满男孩子执拗自尊的逞强话在苏巧嘴里说起来，真是莫名地协调又不协调。

盛一鸣笑得十分无奈：

“吃这种饭没有让小孩儿掏钱的道理。”

苏巧厚着脸皮说：

“我脸皮薄。”

盛一鸣继续劝：

“没事，人情归小蝶担的。”、

苏巧面不红耳不赤：

“她脸皮更薄。”

盛一鸣想了想，忽生笑意，用十分生动的语气缓缓道：

“其实里面小牛排不错。嫩度刚好，调汁浓鲜，有配餐鲑鱼籽。”

苏巧深深低下头。

“……”

讨厌！这个总是背叛革命的胃！

可听上去……又好好吃的样子……（流口水）

随着侍从入座，点完菜，盛一鸣脱下西装，笑意更浓地望苏巧，苏巧被盯得头更低，还以为这是嘲笑他。

不过很快盛一鸣语气怀念说：“以前啊……对付你妈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她嘴馋。再怎么惹她生气，塞给她包牛肉干她就没空生气了……你和她还真像。”

“她贪嘴么？”苏巧疑惑。

记忆中苏萌萌总是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特别挑食的样子。而且还很倔，明明不爱却还贼喜欢买……最后都给他吃了。

“她最爱吃鱼和牛肉。”盛一鸣笑道，“她试过学做菜，但一塌糊涂，后来舍不得浪费食材就放弃了。”

苏巧回忆起小时候苏萌萌订回来红烧鱼和水煮牛肉一脸嫌弃推给他的场景，心想看来这老同学知道的也并不准确。不过苏萌萌不会做饭这点是真的。

自从发现苏巧无师自通熬粥煮面起，这女人就一直心安理得地嗷嗷待哺。直到苏巧变成“不回家的男人”。曾几何时，苏萌萌还忽悠得苏巧一愣一愣。

说什么：“要想征服一个女人的心！先征服她的胃！”“做饭是男子汉的必修课！”“你不是喜欢小晴么？学会这本中华厨艺3000例！她一定逃不脱你的魔掌！”

后来他学成了。

然后小晴跟李圣耀表白了。

有什么好说的？

女人。

都是骗子。

“苏萌萌做饭确实是个白痴。”苏巧扶嘀咕，“她煮锅速冻饺子都能弄出一半生的。煮个方便面都能黏锅。以后哪个男人娶了她，肯定要被气死。”

“小蝶从来没结婚过？”盛一鸣身子微微前倾。

“……大概？我也不太确定。至少我有意识起她就不曾跟男人同居……你呢？你知道有谁会娶她么？”苏巧反问。

“知道。十三个。”

“又这么清楚。”苏巧古怪地盯了老男人一眼，忽然目光闪烁，戏谑的笑容浮起，“那我倒是好奇了……盛叔叔你知道这么多，而且叙述的视角都很……微妙？绝对是一个离我妈很近、甚至能爬进她心里的人。这么亲近、又陪伴这么久……你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呢？追求者？暗恋？正牌男友？”

盛一鸣毫不避讳对视。语气郑重严肃像开会，但内容却大跌眼镜：“闺蜜。”

“……？？？？？？？？？”苏巧僵住。

“该我问你了。”盛一鸣轻叩桌面，目光如炬道。

……

……

……

死寂了7.39秒，盛一鸣叹口气，无奈率先打破沉默。

“别惊讶，闺蜜也不全是女的。那个年代也有男闺蜜。她压根就不把我当异性。叫法也完全不顾及别人自尊心。呵呵……满堂糊涂事儿，想起来也挺唏嘘的。”

“她……她当时叫你什么……？”

“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哦。”

“也别问她。她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她脸皮比你薄。”

对话间，餐食上齐。苏巧被香味吸走注意力。

他先是像害怕食物有毒的小兽那样，用叉子沾了沾，随后狐疑地舔下——随后目光立刻亮了。就像是饿了三天saber，忽然吃到一口肉，眼睛里都有小星星在闪烁一样。

盛一鸣默默望着苏巧反应，忽笑了笑，恍惚间，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段不肯忘却必须忘的日子。短发的脸和长发脸有一瞬间重叠一起。但也只是一瞬罢了。

静静观察着，其实从见面起，苏巧的许多微动作、微表情上，便已告诉了他想知道的东西。

——【小蝶不幸福。】

——【她很爱这个孩子、可她和她的孩子过得不幸福。】

这便，够了……

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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