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吴宇

网吧是个逃避现实的好地方。暗沉沉的空气，周围都是眼睛快挤进屏幕里的人，没有人会看你，也没有希望被看。游戏里也很坦荡，正是正邪是邪，黑白分明，不同意志同一个目标的人在各个战场厮杀出一个结果。

这样的气氛，总能让人暂时忘记外面的苟且。

苏巧其实蛮喜欢玩游戏的，跟其他的高中小男生一样，从初二以来，生活费饭钱几乎有八成进了那些黑老板的银行卡。这会儿历山全国联网，三天两头有人来查，肯让未成年人进的网吧不多。但凡进一个，就绝对要狠狠宰一笔。

开完包夜，怀里抱桶康师傅，去上机前，苏巧皱着眉把空空如也的钱包翻来覆去，却只倒出一枚钢镚儿。

白天在医院检查花了好几百，那可是他攒了好久的。苏巧想起来就心疼，关键是血亏，检查出个什么不好，检查出个月经，月经算病嘛？早知道就不检查了。

直接买个木塞堵上，又环保，又方便。多好。

等电脑开机的时候苏巧瘫在椅子上胡思乱想着，黑漆漆的荧幕，突然蹦出一串接一串字符，随后陡然变亮。苏巧轻轻揉了揉眼眶，适应逐渐刺眼的光线。

刷新、刷新、刷新十几次。

鼠标在“英雄联盟”上悬停两秒。

又缓慢挪向了“腾讯QQ”。

“嗒嗒。”

漫长的登录时间，让苏巧有些不耐。这网吧的电脑相当卡，打个地下城都上不了50帧。十几秒后，苏巧总算把QQ挂上去，耳机立刻“嘀嘀嘀”地乱响。

一共有三个人找他。一个是他打暑假工时的老板，问他去不去了。苏巧直接无视。

第二个是白天送他去医院的小弟，蛮关切问了句：“老大老大，你还好么？”后边儿跟了个动漫女生翘首以盼的表情包，还挺可爱。苏巧噗嗤笑出声，给他回了句：“没事，上火而已。”

没几秒，对方又发了个戴帽子小女孩儿一脸惊悚的表情包，“上火还会……那里流血？”

“对！所以你快睡觉！别熬夜！不然小心OO暴毙！”苏巧嘴角轻弯打下这句话，随后，关了和小弟的窗口，又点开第三个。看到那个昵称，他眉毛渐皱起来。

“金毛狮娘”。

这是李圣耀的QQ昵称——苏巧改的，后来李圣耀一直没换。包括苏巧当初找的那个萌娘小狮子头像，至今也仍躺在苏巧的好友列表里，耀武扬威，怒刷存在感。

“你去了六十六中？”这是对方发的话。

苏巧颦眉思索着，搞不明白都冷战一年多了，对方突然问这是嘛意思。求和？约架？总不能是借钱吧？苏巧想半天，回了个，“嗯。”

李圣耀的头像始终亮着，可那个窗口却再也没跳动。

苏巧心里有些失望。

直到第二天，李圣耀都没回话。苏巧等不下去了，关掉LOL，又关掉QQ，撑起有些疲倦的身子打算回家。周六的清晨，街上没有平时那么行色匆匆。连早餐摊都开得悠闲。

苏巧等卖早餐的奶奶铺开摊子，才上去买了杯小米粥，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咬吸管。粥有些烫嘴，可咽下去，胃暖洋洋的，很舒服。苏巧很喜欢这种舒服。

晃晃悠悠，十多分钟才走到家里。一开门，闻到股诡异的焦味。

味道来源是餐桌，桌上摆了几个卖相相当诡异的炒菜，甚至还有牛奶和拌木瓜丝。餐桌旁，家里那只老大不小的狐媚子，穿条薄薄睡裙，懒洋洋地抽着烟，见苏巧回来，狐媚子抬起手，半热情半懒散地招呼：“巧儿，来吃早饭。”

苏巧像见了八二年的女鬼一样满脸惊悚地飞速后退。

“你干嘛？”苏巧狐疑打量对方，“吃错药了？”

女人有点尴尬，“我就给你做个早饭……”

“以前可没这出。”

“你毕竟……”女人卡了下，低下头，又拘谨道，“……反正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

苏巧当然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哦，他是女孩儿了，所以得有所改变。哦，他是女孩儿了，所以老妈不想再“放养”下去……可他在乎吗？苏巧心中涌出些可笑荒唐的情绪，他瞪女人，抓着头发，烦躁道：

“喂喂……你也真是够了。我是昨晚凭空长了个bi？还是突然OO掉了？我都没说什么呢，你比我都热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得了这病……咱安分点，好吗？老姐？”到后面，语气已经有些重。

女人噎住了。苏巧说完，感到一阵疲乏袭来，他匆匆窜进房间里，把门紧紧地甩。

薄薄的木板足矣隔绝两个世界，再加一层薄薄的被子，便砌成了苏巧唯一的城堡。可惜，没安静多久，苏巧就听到有人“嘭嘭”敲门。

“又干嘛！”他愠怒。

敲门声弱了一点，“卫、卫生巾……得换……”门外女声鼓起勇气。

“哦法克！”苏巧抓头狂躁，“没必要！我拿个塞子！堵上就完事了！”

“啊？”对方吓了一跳，“不行的啊！怎么能！怎么能！”

但苏巧又岂会听她的话？立刻拿钢笔，气势汹汹地脱了裤子。可惜，比划良久，这一惊世骇俗的想法最终还是没成为现实。

……再怎么说也是个窟窿，仔细想想，总不能嫌拉翔烦，就把菊花塞住吧？

考虑到这茬，苏巧手中的粗头钢笔，缓缓又放下了。

他只好幽怨地出去。

半晌，又幽怨地回来。

回床的苏巧一脸疲惫，就好像，换个卫生巾，比跑五千米都累似的。

不过换完洗完，裤子里的确是干爽不少。没多久，苏巧便沉沉睡过去，还连续做了好几个梦。那些梦古怪离奇得很，其中有一个好像是：李圣耀变成了女孩子，和小晴一起嫁给了他。

梦醒罢，苏巧心底一阵失落，心想，唉，要是李圣耀得这病多好。

怎么就是我呢？

一边嘀咕，一边换卫生巾。习惯了昨晚的干爽，苏巧已经开始有点受不了裤子里粘粘的。

换的时候还不忘感慨：唉这，真是，造化弄人，天妒英才，一代纯爷们儿，如今竟被大姨妈所困。感慨中苏巧不禁有种英雄迟暮的悲凉感。尤其起了床，发现家里的老女人留便条，让他一定要喝掉牛奶吃掉木瓜丝后，心底愈悲凉了。

而最最悲凉的他没忍住，吃了个精光……因为他真的有点饿。

吃撑的苏巧，摸着即便塞满也看不出泛圆的小腹，干脆无聊地躺尸。没多久，苏巧余光瞟见墙角堆着的杂物里，一根很旧的棒球棍，他想起些事，露出有些古怪的笑意。

也许苏巧不确定自己别的特质遗传自谁，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暴力因子，绝对跟他.妈有关。

老女人年轻时可不是什么善茬，至少没现在这么包子。那会儿上学难，老女人早早就辍了学，摇身一变成了整座城里最漂亮的小太妹，整日琢磨怎么给脑袋瓜子开瓢。苏巧八成打架的经验，便源自那本家传钝器神功——也叫《苏萌萌的青春日记》。

但和其他太妹不一样，苏巧老妈歌喉很好，尤其唱那个年代的粤语情歌，嗓音绵绵的，媚媚的，听得人耳根都发软。

所以没多久，便有个大老板发掘她去做歌星……差点火……唱了几首歌……发了一张唱片……

再后来……

“嘭嘭嘭嘭。”

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被打断思绪的苏巧很不爽。

“是……是我！……老大！”

门外，那人声音受受的，还有点怂。

苏巧心一凛，来人竟是自己靡下现在唯一忠心的小弟。他赶紧收起死马脸，跳下沙发去给小弟开门。结果刚露半个头，苏巧就愣了，噗嗤又乐。“哈哈哈哈，咋回事啊？咋被打成这样？”

可怜小弟一张清秀的俊脸现在跟猪头似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不过他竟没哭，这倒是出乎苏巧预料。

“有个男的……有个男的在六十六中门口不停找人问，‘苏巧在哪个班？’，我上去怼了两句，就，就，就……呜……”

得，这会儿哭开了。苏巧凑上去，轻轻搂住这弱气小弟，拍他背安慰。

“没事~乖~别哭啦~你是好样的，等会儿就带你去打回来。”

小弟抽泣渐渐停住，脸忽红，“老大，你身子好香好软，跟女孩子一……呕——”rua地飞了出去。

苏巧收回脚，骂骂咧咧，“你他吗，嘴真欠，活该挨揍！”

“那、那咱还去不去……”小弟捂着肚子。

“废话！去！揪着人问我哪个班！这明显来找事儿的呗！我怂我就是娘们儿！那人长啥样？有报名号没？珠江小白龙还是秀水大头鹅？”

“倒是有报，不过没听说过。那人长得很高，金头发，帅得有点扎眼……哦！他说他叫李圣耀！这名字真欠揍！”小弟愤慨地。

苏巧张狂的步子忽然顿住了。

随后，沉默地退回屋内。

“老大你……”小弟惊讶。

倚在门边的苏巧，轻轻摸了摸鼻子，尴尬低眉，“嘿嘿……我、我是娘们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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