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石头里面是支离破碎的未来

绯说今天会晚点来，有个法礼吧，真希望一切如愿，绯可是个聪明的孩子呢。

尽管泠这样想着，他一点都不担心绯会出什么差错，倒不如说他对绯的缜密和认真深信不疑，然而那对眉头并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如果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我们还能像以往一样相处吗？

这毫无疑问是一颗倒刺插在泠的心头，越是想把它**，越是被它刺得更深，然而那钻心的痛又让泠不得不去在意。无所适从，寝卧难安，说归如此泠也只能看着前几日妈妈拿来的书，哪怕什么也读不进去。

时近未末，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泠希望这个声音出现，也希望这个声音消失，至少现在的泠，还没有下定那个他终要下定的决心。

但时间可不会顾及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绯那宛若阳光的微笑就这样出现在了泠近在咫尺而又遥不可及的面前，混杂着点点清淡的汗味，整个小石屋里的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审问着泠，审问着那个知情不报的灵魂。

——她有权利知道我的一切，就像我知道她的一切一样，她早就将她的世界分享给我了。

——但如果她知道了，我们就不是朋友了，是兄妹。

——可是……

“发生什么了吗？是哪里不舒服吗？”绯投来了关心的眼神，打断了泠内心的小争斗。

——也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没什么，只是发了会儿呆，眼睛有点酸，话说回来，今天的法礼怎么样了？”泠眨了眨眼，强拧出一个平静的微笑，转移了话题。或许是前面一个月都是这个表情的缘故吧，这次倒是显得不那么奇怪，只是有些生硬。

“说到今天的法礼呢……”明明自己之前是如此的百般聊赖，现在的绯却激动的给泠讲述着刚才法礼的每一个瞬间，这是绯一直在做的，也便得心应手。无论自己看到的世界是多么失色，泠的世界不能被染上一点纤尘，在他的心里，外面一定得是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尽管从妈妈给的书里，泠已经知道所谓法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但他还是认真地看着绯为自己描绘美好的世界。他早就知道真实的世界没有绯说的那么美好，同时他也深知绯的好意而没有说破，然而这所有的所有都在不停地加深泠的负罪感。

——是为了让我有活下去的希望和面对生活的勇气吧。

泠一边看着绯认真的模样，一边责备着自己。

——绯那么努力的为我考虑，而我却只知道关心自己，真是个废物。

泠不知道，这时他的眼神已经变得锐利起来，一别如常。

“对了泠，我把测灵石带来了，你要试试吗？”绯突然的问话又把泠震回常态。

“测灵石？那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带走的吗？”泠也知道那是个便宜玩意儿，但白鬼院家有白鬼院家的规矩，不禁担心起绯来。

“没关系的，长老们送给我了。”绯倒是毫不在意地笑着，说着她把荷包里的八颗小石头倒进小石屋里，而自己还留了一颗火属性的测灵石。

“摸摸看吧，会发光的，还挺有意思的，就像这样。”测灵石在绯的手里放出吞噬一切的红光，仿佛夕阳，却更胜夕阳。

“那我来试试吧。”生怕看不清泠，绯放下了手里的测灵石。

可当泠碰到测灵石的瞬间，测灵石里那不显眼的术式却没有发光，反而和石头一起碎掉化为碎片，变成一缕星光飞进了泠的身体里。

毕竟是书里没有的出现过的东西，泠一时慌了神。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我知道，没关系的，倒是泠你没事吧？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跑到你身体里面去了，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我没事。”

绯也显然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震惊了，但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自己看到那一缕星光时真正的想法吧。

——好美。

明明泠的身体说不准正因为自己的无谋之举而发生着异变，而自己却被那不明所以的一幕迷得神魂颠倒什么的，自己果然是个怪人吧。

他们本就是那种不需要过多抱歉就能互相理解的关系。

但即便绯没有怪罪泠，泠还是自顾自地消沉起来，低着头，泠没有正视绯，小声嘀咕着。

“我果然是个怪人吧，做什么都和人们不同，绯会讨厌我吗？我这个不合群的怪人。”

绯清楚的知道，她内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着。泠总是能拯救自己，尽管是无意之举，哪怕是像刚才那样在自我否定的时候，泠都在一点一滴地支持着自己。为了这样的泠，自己也必须要做点什么。

“泠，看着我。”温柔而又认真的声音像一双无形的手扶起了泠的头。

“泠才不是什么怪人呢。如果泠是怪人的话，我也是怪人，因为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呢，那么告诉我，我是怪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泠一点也不奇怪，泠只是和其他人不同而已，泠尽力地在成为自己，成为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泠，哪里奇怪了？奇怪的是其他人，泠毫无疑问是我眼中最好的人了。无论泠变成什么样子，变成什么样的人，我都会在泠身边。如果是这个世界瞧不起泠，这样的世界，就由我来把它烧成灰烬。所以……不要贬低自己好吗？”

二人凝望着对方，各自因为不同的原因而脸红成一片。

“无论我变成什么人？哪怕我不再是我？”

“无论你变成什么人，在我心里，泠永远是那个泠。”

到了这时，泠摇了摇头，反而看清了什么，为了振作精神双手猛地拍了拍脸。这倒吓到了毫不知情的绯。

“怎么了泠？果然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倒是清醒了不少。”泠释然地笑着，笑得不明所以。

——是呢，我永远是我。

在泠的心里那颗刺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诺大个伤口倒显得空空荡荡，泠现在唯一不明白的就是自己之前一直在担心着什么。

“我要道歉呢，绯”泠在小屋子里深深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要道歉？石头的事情真的不用在意的。”

“不是那个，是在那之前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的，抱歉对你有所隐瞒。”

“你到底怎么了什么？突然神神叨叨的。”虽然嘴上是疑问的语气，但泠看不到地方，绯脸上是笑着的，发自内心的笑，为泠愿意和自己敞开心扉而欢欣鼓舞。

“对不起，我把绯的事情告诉妈妈了。”泠始终没有抬起他的头。

“泠不可能没有目的地做这种傻事的，我相信你，说吧，为什么？”绯平静地说着。

“为了确认。”泠缓缓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绯：“听着，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请一定要相信我。”

“嗯。”就像以往一样，绯简单地回答着，一并点着头。

“听到我说了绯的事情，妈妈告诉我说她的名字叫白鬼院继。”此时的绯脸上早已没了此前的温润，变得像是掉了色的瓷娃娃一样。

“绯，你是我的双胞胎妹妹。”

时间就这么停住了，谁也没说什么，明明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但其实也只过了不过数秒而已。泠看着绯，她的脸上却没有了镇定自若的神情，仿佛停止思考了一样，面无表情，但两行清泪诉说着一切。

“泠是哥哥？”。

“嗯。”泠也不知怎么回答，只是等绯冷静下来。

“为什么哥哥要被关在这里？”

“不知道。”

“为什么哥哥不能和我生活在一起？”绯声音越来越大。

“不知道。”

“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绯哭嚎着。

“不知道。”

……

绯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她无法忍受。不是因为泠是哥哥，泠就算是哥哥他还是那个泠，那个自己倾心的泠。

她无法忍受的是自己和泠那不像样的六年。

但事实是事实，绯和泠都不是那种否认现实的家伙，脾气发累了就自然冷静下来了。绯用长衣袖擦干了自己脸上任性的泪痕。

“那么，明天我还可以来这里吗？哥哥？”

“当然可以。”

二人笑着，嘴里苦滋滋的，各自决定着什么，又各自考虑着什么，但都不是关于自己的。

“那么，明天见，我最亲爱的哥哥。”

“嗯，明天见，我最亲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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