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修罗鬼

离小镇越来越近，即墨遥挂着红扑扑的笑脸高兴地蹦着跑，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双手紧握着两把刀，大概是等不及想要炫耀一番。

任何阻碍都轻松的越了过去，即使是半夜他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困倦。似乎有什么东西紧抓着他的心头，眼睛瞪的大大的，笑容完全没有褪色的趋势。

山头清新的风抚着他的脸，他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么新鲜的空气了，边跑边大口呼吸着，想把他们都感觉到，不愿意放过一点气味。

花的甜味、草的清香，飘渺的泥土味道。还有……

像锈铁一样的血腥味。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或许是与其他味道掺杂在一起并不明显，分辨不出。往常的小镇灯火通明，即便是半夜也一样，阑珊的时日也甚少。但今日偏地不同，即墨遥竟是理解作了大家会给他一个惊喜，兴奋得很。

最后一道楼梯坎，他猛地一跃跳了下来。

即墨遥长舒一口气，收拾了过于兴奋的心情，很可惜失败了。“啊呀啊呀……”他睁开了微眯的眼睛，望了望天。

厚重的血腥味扑进他的鼻腔。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他心中升起。

这些……将他兴奋的心情真正扫空了。

他贴在后脑勺的手突然抽动了几下。

天上的明月显得苍凉寂寥。

他直视前方，那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村镇。

一年前还蹦蹦哒哒抢他糖葫芦的大牛被人穿肠破肚，地上满是棕红色的血痕，像条破布一样被人随意地甩在地上，眼神里失去了生机。

从小跟在他后面喊“遥哥、遥哥”的李猴子看起来也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两只手被人绞作肉泥，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就连年纪最小的二傻都被几根飞刀钉在墙上，头无力地吊着。

他先前暗恋的村花四妞被人一拳穿了肚腹，上面的空洞凿得很大。

那个天下第一的剑客老师傅，那个臭不要脸的老妖怪，那个成天抢他肉吃唠叨他的老东西。

此刻倚在墙边，身后满是血迹与刀剑的痕迹。

看不出是死是活。

即墨遥疯了似地跑到他旁边，将他的头扶起，老师傅的长发凌乱不堪贴在眼睛上，嘴角干去的血迹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他拍了拍老师傅的脸：“醒醒！”

“醒醒……”

“醒醒啊……”

“醒醒啊……老东西！”

“别再装睡了……”

“我知道你在逗我玩。”

“不要再睡了！老东西！混账！”即墨遥用力拍起他的脸，眼眶中早就挤满了眼泪。因为储不住，一颗一颗掉到地上，他的唇不断地颤动，牙关打着架。

“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抢肉吃了……求求你……醒过来……以后我再也不烦你的唠叨了……哪怕是跟我讲你的往事，讲多少次都可以……别睡了……别睡了……别睡了师傅……”他近乎是以崩溃的哭腔哀求着双手抖得厉害。

“你不是天下第一剑客吗……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对吧。”即墨遥用力掐他的脸。

可他还是没有醒过来，毫无生机的靠在那墙边。

“对了……对了……神仙仙……”

“神仙仙……你那么强……一定可以救我的师傅吧……”

他抬起头，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此刻扭曲的有些病态。

即墨遥一个劲的呼唤着晴明，许久……一个白色的人影才出现在他身后。

然后……等来了一句：“对不起。”

即墨遥扯着晴明的裙角，跪在他旁边。

“我给你磕头……救救他……救救我师傅……”

即墨遥不等晴明回复，头一个劲地撞击这地面，鲜血逐渐流出来，他也没有停的意思。

“对不起……我无法掌管生死……”

“我终究也只是神的意志……”

“不要再磕了……小遥遥……”

“你骗人！”即墨遥放声吼出来，声音颤抖着，竭斯底里。

“师傅说神仙是全能的……什么都能做到……你为什么要骗我！”即墨遥不知是呜咽还是不断啜泣，声音显得模糊。

晴明蹲下身抚了抚即墨遥的头，她没有哭出声来……虽然饱尝人间冷暖，深知人情世故。但是对于这孩子纯粹的绝望与孑然一身的不安……她竟是心酸得透彻。

即墨遥拍开晴明的手，向上望天，露出一丝病态的笑。

像是颜料盘打翻了般，白的颜色迅速侵染了即墨遥的深黑的长发。

黑色的线织满了他富有生机的棕色眼眸，一瞬间黯淡了它全部的颜色。

他手臂的锁链图案猛地颤动着，然后突然铮断了好几根。

黑色的妖力铺天盖地般的翻卷，无数诡兽的灵魂撕开他的身体，又一次次回复着他反复变成烂肉的身躯。

即墨遥眼睛一白，眼泪疯一般的溢出，然后不顾一切地大声嘶吼，像是野兽的咆哮。

又出现黑色的妖力鼓成囊包……猛地炸裂，将周围的树木扯断。

他体内的气絮乱得不可思议，功法杂乱错杂，戾气促使他们与《君临天下》融合，似乎变成了另一种邪气凛然的存在。让人找不到任何移动的轨迹。晴明感到大事不妙，运起力量唤醒即墨遥的心智。

圣洁的金色与大量黑色的可怖阴霾交错在一起，场面无法描写的壮观，却让人心神摇荡，难以述说的不安。

终于，即墨遥安静了下来。

可是他抬起毫无生气的头，望着晴明。

吐出了这句让人心疼的话：

“救救我……神仙仙。”

晴明无能为力……只能哀叹着气，她紧紧拥抱着即墨遥。

不明显的泪珠悬挂在她的眼眶。

“对不起……”晴明带着淡淡的哭腔。

“错的不是你……神仙仙……”

“我啊……从来就不应该奢望什么感情……”

“不……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那么你会爱着我吧？”

“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么你会爱着我吧？”

“会的……”

“那就遵从我的旨意……现在立刻消失在我的眼前……”

“小遥遥……”

“滚。”

晴明盯着眼前的这个小男孩，手所抚着的脸冰凉的可怖。

然后……她的眼里带着泪水与心痛，消失在了空气中。

血光一闪，这个白发的小男孩显得妖异可怖，瞬间出现在了地上黑衣人的尸体旁。

他掀开黑衣人的衣服，找到了一个带“莫”字的令牌。嘴角病态地上钩，将它放进了储物空间中。

然后那个黑衣人，变成了代替黑衣人的一团东西。

他用法夫尼尔扎在黑衣人的胸口处，黑衣人瞬间腐烂为了土地的肥料。

那个小孩将年迈的老师傅埋在土里，粗糙的坟旁放着一盒白色的烟，那是那个老家伙生前抽得最习惯的。

小孩在夜幕与皎洁的月光下，像是修罗鬼一样可怖冰冷。

然后转眼，带着他的一切善意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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