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

-1-

「欢迎下次光临！」

绿发少年手执一罐汽水从便利店走出，迫不及待的在店门口拉开拉环将其放置唇边海饮起来。昂首举臂，清凉辣舌的液体灌入口中，气泡滋滋在舌尖舞动。随着罐中内容的减少，少年终于把它从嘴唇上移开，右手紧握其自然地垂落于身体侧旁。

远处如车轮般滚滚而来的喧嚣，名为“恐慌”的情绪向这边蔓延开来，侧头用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仰望不和谐的源头——巨大的，高过十三安学区商贸中心的，人类的头骨。嵌在头颅中黑洞洞的眼窝略向下低垂着，细看这块头骨的下方，还有一条粗壮的、棱角分明的颈椎骨在支撑着它。

人们对此感到恐惧也是人之常情。试想，一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在经历了一整天劳累机械化的工作后来到商贸中心，想着喝上一杯咖啡再品几枚甜点欲结束这操劳的一日，结果在拿到咖啡后不经意地抬头一看，这可好，一颗巨大的人头，还不是通常鬼片中那种，带着血的，缺一块少一块的包着皮囊的头颅，而是一颗被剥了皮的阴森森的白骨，这刺激感可是足够让他们把刚刚咽进去的咖啡蛋糕一口气呕出来了。

骷髅的面部像生锈的金属一样附着着红褐色的锈迹，如蛆一般扭扭捏捏地交缠在表面，汗水一样排布，但又绝对不是汗水——就是这样的违和感令人的肠胃发出阵阵响声，喉管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把今天一整天的饭食连带胃酸一起送到外面。

不过其实，话说回来……

「这东西真的有那么恶心吗？」

至少从外观上来看，虽然它的确会引起一部分人的生理不适，毕竟大多数普通人一辈子中还是没有几次能如此直观地正视人体的头骨的，但就大街上的众人的反应来看，也未免有点太……大惊小怪了一点……？

只见从商贸中心逃出来的人群，只要是回头看了那具人体骨骼的，都产生了生理上的极大不适，大多数人都因头昏头痛扶在墙壁上或直接休克，少部分人还保留有较为清醒的意识，但行动也变得极为诡异，只会一味的朝着原来前进的方向行进，最终不是人人相撞，便是狠狠地撞在了开设在街道两旁的商店玻璃上或是停在街边的交通工具上。

看着倒下的人们，再回瞥一眼那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骨，少年面露笑意，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原来如此。」

他仰头将罐中剩下的汽水一饮而尽，顺手将易拉罐投进手边的回收桶里。

「这就类似于游戏中的“负面效果”，一旦目标触发指定条件后会给目标附加上的不利于其行动的效果。」

自言自语到这里，这副怡然自得的笑脸上，额角缓缓滑下了一滴汗珠，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有一说一，我有一种强烈的，这件事老大会玩脱的预感，现在反悔大概还来得及……」

他慌忙地举起手腕查看时间，这一举动彻底击垮了他心中的希望，万事休矣这四个大字已经死死印在了他的脸上。

「刚刚好到预定时间，可恶啊！」

身旁的物体如失重般缓缓上升，紧接着无形的冲击以少年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刚刚好够到处于商贸中心大楼镂空部位的骷髅，冲击过后方才反常升起的物体下落回原位，随着物体的回落，少年也直直栽倒在地面上。

「该死的，居然栽在……这种事情上，回头必须要……让那个……家伙好好……补偿……」

接着，他失去了意识。

事实上，他最后所说的“玩脱了”并不是危言耸听，从他的话语中明显可以分析出，他受什么人的指使完成了关于巨大骷髅的某件事。

之后，他对此感到后悔。

一只异使一旦被冠以“使徒”的称号，这就代表着它与其他异使便有了质的差距。

异使的等级按可能造成的灾害范围和严重性划分为D、C、B、A、S五个等级，墨者与其按一个系列划分等级。一般来讲，要战胜同一等级的异使需要的墨者数量在3~5人左右，等级越高不确定性越大。B级以上的异使不仅拥有极高的神智，据协会成立至今收集到的数据来看，91%的B级以上（包括高出形态通级的特殊个体）异使拥有从未观测过的特殊能力，因此没有应备和可供参考的前例。

单个A级异使能够给人类世界带去的伤害以城镇起步，而在A级中能在各种外部测定中超越其他个体或是有直接表现出强于其他同级个体的异使将会被冠以“使徒”的称号，会以对人类最有威胁的存在之一被持续观测——纵使消失数年人类也会想方设法推算目标的成长状况。

一旦使徒真的成为S级异使，人类将会付出多个城镇、大陆甚至复数个大陆，乃至地表的代价，人口和可用墨者将极具衰减。

这是人类现科技水平不可臆想的高度，比新兴的轰炸机、装甲车以及各种军工新闻中报道的“能够通过雷达定位进行紧缺打击的导弹”都无法想象的强度。

荒骷髅已经躲开人类观测数年了，人类对它也进行了多种成长性猜测，但也未曾料到其会现身于此。

在少年大脑宕机的一瞬间，远处商贸中心的镂空楼中央传来了如上百件工业零件一齐开工一般，极其刺耳的锯齿摩擦声。

「喂……」

在异常声音的源头附近，朝闻涛伸出手来按住了齐玥的肩膀，这一举动必然是极大的引起了齐玥的反感，她猛地扭动身体想要挣开。

「放手！」

「我说，这种时候不管你乐不乐意……」

坑坑洼洼的长刀缓缓升高到二人所在的楼层，掀起的尘土遮住了视线。

「这种时候，至少以活下去为第一目标」

轰！

长刀狠狠斩在楼层上，玻璃在一瞬间尽数碎开，石块飞溅，刀痕深深刻进了楼层中。上挑的刀刃在日光照耀下闪烁着晃人的光辉，朝闻涛拦腰抱着齐玥出现在比原楼层高两层的楼层上，这一切在一瞬间开始，也在同一瞬间结束，齐玥没有感受到举着自己的少年做出任何可以理解为“上楼”甚至是“运动”的行为。

「你……」

明明没有任何运动的行为，朝闻涛却像是刚刚进行完马拉松赛跑一样赶忙把齐玥放回地面搀扶她站直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额头大口大口喘气，身体也不住的大幅度颤抖。

「怎么了怎么了，喂，你振作点，回话啊！」

齐玥慌了神，急忙俯下身来查看这个少年的情况，不料还未等她来到他身边这个少年就率先发出了仿佛置身崩溃边缘的痛苦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他便呕出一大口腥红的液体，在呕血的同一时间，不正常状况全部消失，与此同时上次在学校附近避难所中朝闻涛有展现出的半透光紫色火焰状物质再次覆盖在朝闻涛身体表面，不过这回的样子比上次更加厚重，像是春夏薄衣和秋冬羽绒服的厚度对比一样差距明显。甚至眼下看来这层火焰状物质隐隐约约盖住了朝闻涛的身形。

对比看来，如果说上次的这些物质是“火焰”，那么现在的物质便是“凝胶”。

没有时间给齐玥多做关于这种物质到底是什么的揣测，因为眼下有更危机的事情接踵而至——第二次斩击正在到来的路上。

-2-

眼看长刀刮着破空之声，裹挟飞沙走石朝着二人袭来，齐玥连忙操作周遭气流形成向上吹刮的飓风试图与其抗衡。结果不出人意料的，骷髅的长刀没有任何停滞的势如破竹的斩下——等级差的太多了，区区B级的操作气流的能力，纵使运起全部的力量也难挡使徒的随手一击。

刀刃会击垮这层路层，石块会如雪花一样纷纷落下，说不定这一击甚至会将这半边楼层都直接击溃。或是落地摔死、或是掩埋在石块下被砸死、或是直接被刀刃命中一刀两半一命呜呼。

选择很多嚯？

齐玥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刃落下——她试图把朝闻涛推开，她知道这无济于事，但她希望朝闻涛如果在下落中恢复神智会有办法救他们——或是至少能救他自己。但他身体表面那层凝胶状的物质确确实实的像火一样在散发着热量，齐玥的手无法轻易靠近。

完蛋。

死定了。

齐玥闭上了眼睛，感受时间的流逝。

一秒

明明说好要去见他。

明明约定好了要成为优秀的墨者，像英雄一样保护受异使侵袭的人们。

明明与他还有许多话要说。

可惜了，做出誓言的其中一方要即将离去了。

……

…………………………

…………………………………………

等等……

等等等等等等等，

「谁来着……？」

存在于少女的走马灯中的，少年……？无论在晴空还是夜晚都显得无比刺眼的白发，让人看了后心里直发寒颤的血红虹膜，以及脸上挂着的，永远擦不掉，印刻在脑海中无法去除，仿佛一直在刺痛着拥有者的神经一般令人发狂的

【“温柔”的笑意】

咚！

像是两件物体狠狠相撞的巨大轰鸣声。

这声巨响使齐玥的神智回归于现实，她拼命地去回忆刚刚脑海中闪过的那个人影，至少在临死前回想起自己因为各种原因忘掉的一些事情。

直觉告诉她，这是对她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也不应该远离的人。

两秒

三秒

四秒

……

奇怪了，死亡的一瞬间原来是没有痛觉的吗？

看来是被那个巨大的骷髅正中了脑袋，连下落感都完全没有。

「喂。」

有什么人在叫她。

「昏过去了？我寻思看着也不像，别装死赶快回话。」

这个孟婆未免太粗暴了点，完全不像童话中描绘的那样，和蔼可亲的年迈老婆婆。

还有，这个声音怎么搞得，简直就像是

像是……

齐玥缓缓张开了眼睛，接下来出现在她面前的画面是她自己思考几十年都不可能得出合理结论的一幕。

那层附着在朝闻涛身体表面的紫色凝胶状物质

现在正如决堤的泥水一样喷涌而上，死死将骷髅的长刀包裹住

「原来这坨东西是可以这么用的吗？！」

朝闻涛竖左膝盘右膝垂头坐在地上，虽然症状比刚刚进行诡异移动时轻了许多，但离他数步远的齐玥依旧能清晰的听见他疲乏的喘息声。

「前辈……？你还好吗？」

「啊？嗯，昂，我很好……大概。问题不大，就是在刚刚进行完移动后紧接着使用溢出的能量有点太勉强了点罢了。」

话语间，凝胶状物质化作一只巨大的手，像巨人手掌一样猛地发力，将骷髅的长刀连带拿着长刀的右臂狠狠按在二人左侧的楼层内壁上。

本来源头是朝闻涛身体的巨掌与朝闻涛断开了联系，独立的手掌宛如手铐般把骷髅拷在墙壁上。

齐玥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巨掌离开朝闻涛的身体后他身体表面那层原本厚重的凝胶状物质恢复到了上次见到的缕缕火焰的半透光状态。

「我们的时间大概有两分钟，快走吧。」

朝闻涛强撑着从地上缓缓站起，火焰状物质在空气中摇摆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一般孱弱，齐玥伸手想要去扶却被朝闻涛摆手示意拦下了。

「虽然减少了不少，但这东西的温度现在最起码也有三百多度，别枉费心思了快走便是。」

话音未落朝闻涛就率先踏上了应急通道的楼梯，根本不在乎身后少女安危似的一往无前，也完全没有停下来等待或是催促的意思。

……

「臭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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