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电影结束了，但零伊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悲伤的BGM还在耳边环绕，灯光也没有亮起。

周遭仍旧漆黑一片。

伸手不见五指，这刻骨的黑暗似乎要紧紧地裹住每个人的内心。

少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就像一个骨质疏松的老者一般，张了张嘴。

口中的话语已经在舌间打转，只需要吐出第一个音节就可以倾尽腹中所言。

他的手指深深地掐进了盛放玫瑰的纸袋，只需要一个前倾就可以表明自己的心意。

悲伤的旋律如水一般从耳边流出，它淌心而过，只需要一句表白就可以冲击对方的心田。

所以，你还在等什么呢？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提醒自己不可放弃的事，做起来就越是会犹豫不决。

正是因为过于重要，所以才会更加举棋不定啊。

“零伊……我……我……”

零伊一脸狐疑地扭过头来，不太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我……我其实……”

但已经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了，这一刻，与剧本不相符的故事线正缓缓展开。

在很多年后，如果十川成功说完了那句话，那一切都将会不一样吧？可惜没有如果。

一瞬间，少年的头顶上绽放出美丽的花朵，不，那不是花朵，而是虚拟的花朵成像。无数的花儿被投映在众人的头顶上，它们接连绽放，瞬息间就形成了一片浩瀚的花海。

这是出手极其阔绰的一幕。在观影席的正中央，有一位公子哥站了起来，在他的身旁也站立着一位高挑的女孩。

像是要刻意表演给十川看一样，公子哥举起他那只修长的手臂，高过头顶，直直向上，指尖碰触到头上的那一片花海——

然后从中取出了一朵最为娇艳的花儿。

花儿在他的手掌中再度绽放，花瓣都似乎要破裂开来。花蕊轻轻颤抖着，淡淡的荧光从中流露，他便是整个大厅里唯一能看清容貌的人。

对，十川也认识。

何止是认识，简直是熟悉无比。

这个人就是班里的招牌男神，楚河。他在这个班里既是存在也是唯一，没有人能够忽视他的存在，也没有人能够取代他的唯一。楚河是十川的好兄弟，但说不嫉妒那肯定是假的，可他也同样地，不可能曲解楚河对他的好。

只是十川不明白。

他也不想去明白——

为什么零伊会喜欢这样的人。

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喜欢上了自己的好兄弟，这种杀猪般的狗血剧情本应出现在电视的肥皂剧里，可他却偏偏遇上了。而最可悲的是，他竟然还没有办法去干涉。

——零伊，你喜欢他吗？

——啊，没有，才没有这样的事呢。

可笑，自己竟然还曾一度当真了。

十川啊十川，你到底是有多窝囊，到底有多迟钝，才能够明白这些？或许夏子说得对，自己是个宅男，就应该活在动漫的想象中，享受那些左拥右抱的错觉。

而活在三次元的楚河，则是习以为常地享受着众人的注视礼，只见他用右手轻轻地脱下了黑色的礼帽，然后将左手的花朵放了进去。随后，他双手向前一伸，一个反手，礼帽里的花朵就落到了他身旁的女孩身上。

是她。

不是零伊。

十川愣了愣，忽然觉得思维有些错乱。他环顾四周，每个人的脸上都同时充满了情理之中与意料之外的神情。

他们都知道楚河要对隔壁班的冷面女神告白，但他们都没猜到男神的这一手天秀操作。

虽然这时候的旋律有点不合时宜，但也无伤大雅。天花板上是漫天花海，地上是荧光的倒影，电影的屏幕上还站着四个身材各异的同学，一人一个字母，共同组成了LOVE这个单词。

十川做梦也不可能想出这种浪漫的表白手段。如果没有夏子的帮助，他就还是那个整天宅在家里的癞蛤蟆，即使有幸能向零伊吐露真心话，也只会让人觉得像是玩大冒险的跳梁小丑。

“月白，我喜欢你，你可以……”

楚河吐字清晰，谈吐儒雅，一音一词都无可挑剔。但十川没有听见他后面说的任何话，他只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是上下颠倒了，越来越多的错误正在涌向这个世界。

他喜欢零伊，零伊喜欢楚河，但楚河却喜欢隔壁班的那个冷面门神，你在意的人却不在意你。十川忽然有一种冲动，那就是跑上去把自己的好兄弟狠锤一通，然后怒骂他为什么不考虑零伊的感受。

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

“那个，小川，你刚刚要说什么吗？”

十川愣住了。

其实换个角度想，楚河这么做也算是把零伊让给自己了吧？可他有点不放心零伊，总觉得零伊受委屈了。

“没有，”十川摇摇头，“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而已。”

最终我还是没说，你也还是没懂。

“噢。”零伊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我想，这对于夏子的打击应该会特别大吧，所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可是，我觉得她比较听你的话。”

“欸？”零伊想了想，“唔……好像也是，可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诶。”

“我也不知道。”十川耸耸肩，避开了零伊投来的目光。

这么直男的吗？零伊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好沉默在一片吵杂的喧哗声中。

“楚河大大好棒！竟然连月白小姐姐也能撩到手！”

“那可是学校出了名的冰山美人诶！师兄这下子怕不是要在下一届学生里留下名史佳话啊！”

“我永远喜欢小零伊！我不吃楚白这一对！”

“我也不吃！我觉得零白才是最棒的！”

众人纷纷起哄道，其中不少人向零伊都投来了复杂的目光，而零伊也是毫不客气地反瞪了回去，虽然一点也不凶就是了。

“零伊，你正宫的位置被抢了耶，你难道不去争取一下吗？”一名女生凑过来说。

回答她的是一记干净利索的手刀。

“呜——好疼！零伊你什么时候跟夏子学坏了？”

“你才正宫，你全家都是正宫！”零伊没好气地怼可一句。

“嘛，我也想啊……”那名女生哑然道。

零伊没有理会女生们的疑惑，她现在更关心夏子会不会黑化。

“夏子……”

“噢……是你啊零伊……我，我身体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夏子慢慢地说道。

“夏子，别想太多。”零伊张开双臂，给了夏子一个有力的拥抱。

“唔！”夏子呆呆地任由对方抱着，好像……开心起来了？

再次被晾在一边的十川则是重新评估了一下计划的可行性……去你丫的可行性！老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宅男，什么浪漫什么温柔他都不管了！夏子说得对，这是最后的机会，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我也要说出那四个字来！

“零伊……”

“嗯？”零伊眨了眨美眸，精致的脸蛋上残留着一抹酒后的红晕。

“我……”

“喜欢……”

“轰！”“你……”

一声巨响从大厅的正门处传来，硬生生地掩盖了少年口中的第四个字，他张着嘴，不知所措。

“零伊阁下，请问您的活动还没结束么？”

入耳的是一道浑厚的男声，是十川做梦都想拥有的阳刚嗓音。

只是在现在看来，这声音如此熟悉，仿佛闪电贯穿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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