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夏子第一次见到零伊的时候，是在游戏里的第一场大型交易会上。

当时，在公测的时候，由于《The Garden of Eden》是南乡游戏产业的招牌，每一处都是以最好的配置来制作的，因此人气高居榜首，且居久不下。但相应的，在世界上的十大城邦之中，唯有南乡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战争波及到的，也因此导致了，玩家几乎都是南乡的居民的这一现象。

所以，当你在街上走的时候，任何一个路人都有可能是和你并肩作战的队友。或者也可以这么说——整个城市的年轻人都玩着同一款游戏。

很荣幸的，凭借钞能力，夏子成功抢到了公测的资格。而同时，零伊也在她父亲那里得到了公测资格。

当时公测的人数仅仅只有三百人，而在那个游戏产业相对落后的时代，这游戏已经是他们不可多得的娱乐回忆。技能的每一次升级，副本的每一次通关，官方的每一次更新，都无不让他们期待，欣喜与倍感荣幸。

他们是幸福的。

在游戏里的战争死了，他们可以复活。但在现实里死了，可就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而在三百人之中，首先体现出大神光环的有三人。

三千圣灵、东方无妄和阎罗。

后两人很快就建立了游戏的头两个公会，并且互相撕逼，时而大动干戈，沙雕网友称之为相爱相杀……

而三千圣灵，也就是零伊本人，则是一个人在外闯荡。零伊极少在主城出现，但她在主城NPC的声望中却极高，只因她上交的各类材料是最多的。

慢慢地，三千圣灵也就成为了一个传说。

当时印象最深的一次，便是她出现在了游戏第一次大型交易会上。那时候的主线剧情，已经逐渐发展到其他的城市里，而这个交易会上，来的正是国家的贸易车队。

谁都想看看山的另一边是什么，没有人甘于平凡。他们很享受那种在小伙伴的聊天中，听到别人对自己称呼为“首测大佬”的感觉。

当时夏子只是一个小小的战士，还是在阴沟里摸滚学爬的新手，当她被欺负的时候，还是零伊出手帮的她。

一身洁净白袍的三千圣灵冷冷地站在她的面前，周围的玩家奄奄一息。

“呐，三千，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呢？”

“我不喜欢。”

“可是大家都是一个城市的呀，自己一个人玩多无聊啊。”

“我不喜欢太多人。”

“为什么呢。”

“我不喜欢太多人，因为那样会显得很蠢。”

夏子笑了起来，游戏里的人物也发出了笑声：“可是啊，三千。如果人人都这么聪明的话，活得一定会很累的吧？人有时候也要沙雕起来，这是别人无法体会的、活在和平中的特权。”

三千圣灵转过头来，她的目光仿佛真的是神明的注视：“你说得对。”

“那么，和我玩吧，要和我一起做朋友吗？”夏子递给她一只手。

零伊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她脱下魔法师的白丝手套，柔软的小手握住了大手。

“朋友？”她轻轻说道。

交易会上，三千圣灵以绝对的声望优势拿下了主线的开拓权。那是一张奇怪的邀请函，她只记住了一个巨大的落地钟，在时针的位置上却雕刻着一艘黑色的月亮船。

有人试图去抢她的邀请函，可是都无一例外地成为了躺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夏子远远地目送着三千圣灵的远去，而后看看冷清的好友栏唯一的名字……夏子决心要跟上对方的步伐。

再后来，夏子也多多少少地和三千圣灵接触过几次，也曾组过几次队，但当夏子提出邀请她进公会的时候，却一下子被对方拒绝。

“我的朋友是你，而不是其他人。”她这么说。

这样的关系维持了三年。

直到后来，当夏子有一次去零伊家做客的时候，她一眼就把零伊的游戏身份给认了出来，当然，没有说破。

但在今年，不久之前，零伊提出了离家出走的概念。

夏子收留了她，顺带再一次邀请她加入公会。奇迹的是，零伊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为此，会长陌里千城还夸了她好几天。

可是，这个短暂的回忆，就要结束了。

游戏即将关服，零伊要去外国上学，而按照计划，自己也快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夏子的家族一向把荣誉看得很重，此时离高考的成绩放榜也已经许久，她的录取通知书也会来到。而她，将会在大学的四年里迎来家人给她安排好的对象。

无论是游戏里的男神，还是同班的、被她所曾暗恋的男神，都终究与她无关。

但在此之前，夏子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她站起身离开电脑桌，走入厨房，将烤好的法式吐司从烤箱里取出。打开柜子，将置于里面的各类调料也是一一取出。夏子扫了餐盘一眼，对，零伊最喜欢的薄荷沙拉也要准备好。

夏子在厨房里忙活着，随后将折叠的桌巾平缓展开于四脚餐桌上，并确认每一处都没有皱褶。另一边，电脑前的零伊皱起了秀眉，似乎有些意外。

“明天全服赛，我已经订了你的位置。无论你来不来。”

这是昨晚的邮件，发送者是阎罗。她知道阎罗的公会已经成为了游戏内最大的公会，可就这三天里，阎罗给她的印象就是冷酷，柔情。

零伊也说不清她这样判断的理由，毕竟，怎么可能单从对方的只言片语就直接下结论呢？

不过阎罗好像的确说过要让她当总指挥来着，难道他的意思是，要将她牢牢地拉入两个公会之中，无法独善其身吗？

“小零伊，出来吃早餐啦！”夏子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喔，来了。”零伊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自己只是一个独行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必要为了这种琐事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打开门，一阵香味飘了过来。“哇，夏子你做了什么早餐啊！这么香！”

“这是你最喜欢的薄荷沙拉哦！”夏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呜，薄荷沙拉？”零伊试探性地尝了一口，只觉得一阵清香瞬间融化在口腔里，那些不快都烟消云散。

“怎么样？”

“唔，很好吃！如果加点冰就更棒了！”

“零伊～早餐不能吃冷饮哦，会坏肠胃的。”

零伊咬了一口吐司，正要拿起牛奶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不对，夏子，平时不都是直接叫外卖的吗？为什么突然想到自己做早餐？”

夏子宠溺地摸了摸零伊柔顺的发顶：“你是睡迷糊了还是压根儿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呀。”

“我的……生日？”

“对呀，生日快乐，零伊！”

零伊一愣。

她已经不知道在多久之前，曾听别人说过“生日快乐”了。在她男儿身的十八岁生涯中，从来没有听说过生日快乐这种东西。

高一的时候，父母出差，她生日的那天晚上是看海绵宝宝睡着的。

高二的时候，父母给她买了一个面包，上面挤了一点香香的炼奶，说是比蛋糕划算。

高三的时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复习，房门外的地面上放着一杯冷掉的牛奶，牛奶旁是一块切好的奶酪。

但他们都没有说过“生日快乐。”

所以，有时候她无法理解父母，无法理解别人所为她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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