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全部都是妳的错

少女相貌端正，额前有着一排整齐的浏海。

她身子凛然，拖着黑暗沉重的影子，对我投以冷冽的目光，面色不善，薄唇轻启：“是呀，没想到妳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

虽然她跳楼的事件，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但那件事情的受害者，是在我座位前方的女孩。

她有着飘逸柔软的栗子色发丝，在我百般无聊的听课时，总会无意识占据我视野的一角，她笑容亲切腼腆，当我忘记带笔的时候，向来都是她将文具借给我的。

最近在教室里看不见她的身影，一直都令我觉得不太习惯。

在此之前，我只是没有将她的事情，和今天发生的状况结合在一起罢了。

“她的名字是方清雅。”少女淡淡重述。

我知道。

“那妳呢？”我微笑。

面对这位终于登上舞台的幕后主使，我询问道：“妳的名字叫什么？”

她稍稍撇头，眼神黯淡。

“这不重要。”她说。

江萱榆在旁边看着我们，观察着现在的状况，神情有些微妙。

“李莉华同学呢？”我问。

在讲条件的时候，是没有一定要让她一起过来啦，不过还是要问一下。

“她在楼下管理现场。”少女面无表情。

哦哦，原来如此。

反正我有人质在手，也不在乎她会搞什么小动作。

“........妳为什么过来了？”江萱榆抿唇，朝向那位少女质问道：“让我一个人牺牲，总比全员覆没好吧？”

听听这个说词，不晓得状况的人，还以为这是什么大革命呢(｡-_-｡)。

虽然，光看楼下的阵仗，确实是挺像有那么一回事的。

“在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不可能扔下妳的吧？”少女哼声，泛起略带苦涩的笑颜。

是呀，待会儿若是警察盘问起来，可千万别忘记她哦。

“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失去身边任何一个人了。”

少女郑重道。

江萱榆低下头，显然是感触极深。

“喂喂，妳们清醒点呀，妳们的好朋友方清雅同学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吧？”我忍不住出声，阻止伤感情绪的延伸。

方清雅在医院里，正在顺理成章的翘课中。

如果她是因为讨厌上学才选择自杀的，那么这样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但是，她受到伤害了。”少女冷言。

她声音倏然降低，彷若蓄势待发：“她受的伤很深很深，所以才会让她宁愿结束生命，也要离开这个地方..........！”

唔唔。

“这一点我是不能否认啦。”我说。

确切实情如何，还是要向本人确认才行。

“在她意识恢复清醒后，妳们已经和她讲过话了吗？”

我问着，歪了歪脑袋，不解道：“请问，她有告诉妳们，为什么她会那么讨厌我吗？”

因为我一直向她借文具，让她感觉很厌世？？

假如真是那样的话，感觉还真不好意思Σ(￣。￣ﾉ)ﾉ。

“她对于我们的计划毫不知情，此事的行动与她无关。”少女皱眉，强调道。

咿呀咿呀。

这可不是用着『不知者无罪』就能够矇混过去的吧。

“话虽如此，但这次的事情却是以她为契机展开的吧？”我说。

虽然是假的，然而她们到底是袭击了学校。全校因此全面停课，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不用多久，她们的名字与照片都会登上新闻版面。届时我会不会被牵扯进去，可就难说了。

闻言，她沉默了好一些时候。

“…………这全部都是妳的错。”

待她再次开口，却是寒声道。

“要不是妳，她也不会做出那种傻事...........！！”

含怨瞪着我，少女泪水簌簌流下。

忽然被人用这种怨恨的眼神注视，即使现在不是农历七月，我内心还是稍微有点骇然。

此时，耳机的另一端传来声响：

“呐，妳有什么要辩解的吗？”南骁雪说道。

我...我......

我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攻击她的意思，想让她冷静一些。

“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眨眨眼，在场的人都是对我怀有不满的同学，情况对我十分不利，于是我尝试着提议：“还是和本人确认一下比较好吧？”

那些文具真的有让她感到那么苦恼吗？

“竟然还想在她的面前出现，妳是嫌伤她伤得还不够多吗？！”江萱榆怒声道。

被这样没有证据的胡乱指证，我才觉得很受伤呢。

“即使妳们这么说，但我对她什么都没有做啊….....？”

除了借文具以外。

我还来不及将话说完，少女已是朝我急步接近，来势汹汹。

“就是什么都没有做，才令人憎恨！”她眼神懔厉的直视着我。

不到一会儿，她已经来到我的身前。

“妳和她在同一个班里，距离她最近，为什么没有救她？！”

她质问着。

“什么意思？”我将手探进口袋，握紧电击枪：“我听说，她是在她家里的阳台跳楼的，我该怎么救呀？”

预知未来加上擅闯民宅吗？？我又不是专业的强盗，哪有那种技能啊？？

这一刻，我有些后悔，没有利用江萱榆来和这人保持距离。

她看向我的目光，像是随时都想让我给方清雅赔命似的。虽然方清雅本人其实还活着。

这是我的失策。

“我不是在讲那个！”她怒喊道。

我警惕的盯着她。

“她在教室里被欺负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帮她？”她问着。

出现了。

学校里不成文的规定。

“教室里？”我失笑：“听说我的出席率不是低得出名吗？妳以为我一个礼拜能有几天会出现在那里.......？”

比起霸凌的游戏规则，我更讨厌他们擅自加诸于人的期待。

“别狡辩了！”

她含泪揪起我的衣领：“妳那天明明就在....妳明明都看见了！！”

即使世界毁灭了，现实中也不一定有能够拯救一切的英雄出现啊。

何况是仅有妳一人的世界。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就像妳们愿意配合学校时间来上课，并且遵守校规一样，这学校的规则就是这样子，我只是入乡随俗而已。”

在这个世界上，不努力是不行的。

就算大多数的时候，努力了也得不到任何回报，但若只是原地等待的话，会包覆自己的仅仅有无尽的空虚与悲哀罢了。

“胡说，妳什么时候在意过规则了？！”少女否定着我的话，丝毫没有犹豫。

居然没有被唬弄过去。

看着她哭成这副德性，我还以为她已经丧失正常的判断能力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然而啪地一声，一时间手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手帕也被她打落在地上。

“清雅常常和我们提起过妳，说妳勇敢又坚强，不畏与周围对抗......即使妳因为缺考而被人欺负的时候，也像是一如往常，没有只敢责怪躲在角落旁观的她.........”

看吧。

这就是大环境的规则。不是任何人的错。

“既然妳这么勇敢，那么当清雅被人霸凌的时候，为什么妳不去帮助她？”

这还是我第一次因为『勇敢』而被指责的。

“妳知道她被妳无视的时候，有多么难过吗？”

我没有无视她。

当时她并没有过来找我讲话的意思。我以为她打算一个人默默承受，和我遭遇到那个处境时一样。

“因为妳频频缺席，让委员会开始关注妳，以至于老师将妳排除在霸凌名单外，即使缺考以零分计算，也不会有人欺负妳，清雅才会落得那个下场........”

我被委员会盯上也很难过啊。

和那些大人们比起来，还是小孩子好应付多了。只是个人造业个人担，我都把后果背负下来了，怎么会知道还有牵扯到别人？

话说回来，如果那么害怕被委员会揭发，学校当初就别实施这个政策啊。

“她家里那么严格，在学校又遭人排挤，身体越渐消瘦，根本没有办法静心读书........”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道：

“她是因为妳才自杀的，因为妳是她憧憬的人，她是因为被妳无视才会做出那种傻事的............”

妳们明明是她的朋友，却没有办法给她她需要的温暖，难道就没有关系吗？

还是说，妳们就是想要弥补那份罪恶感，所以才用尽全力把箭头指向我，拼命的找我报复的？

我已经搞不懂了。

“不管怎么说，她有妳们这群愿意为她贡献心力的朋友，我还是挺羡慕她的。”

退一万步来讲，我只能感慨。

“毕竟我没有那种朋友，因为太沉重了。”

我经常被人说，是个不懂得体贴他人的人。

现实不像是电视剧，没有背景与色调可以判断，究竟何时该哭何时该笑。我尝试设身处地的为人着想，尽可能地训练自己的洞察力，希望能把自己的缺点修饰得好一些。

然而，当一个人在我面前哭泣时，我的内心依旧没有任何感觉。就算知道该递手帕给她，也没有办法同仇敌忾，或是被悲伤感染。

我知道自己也许缺少了什么，但这世界上有千百种人，我并不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存在。

………….嗯，扯远了。

“妳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救她吗？”

总而言之，我无法判断这个答案，会不会让她哭得更加伤心。

见她咬牙点头，我便是开口：

“因为她没有向我求救。”

霸凌的对象是不固定的，硬要说的话，全班都是霸凌的受害者。

但他们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事件发生以前，我并不晓得方清雅是无法承受这些的那一个。

“妳....！”她气结。

显然，她并不喜欢这个答案。

“果然，应该死掉的人是妳！”少女大喊道。

擅自判定他人的生死是不好的。

“要是没有妳的话，清雅就能回来安心过她的校园生活了.....！”

面对她的攻击，我早有准备，便是迅速拿出电击枪。

“小心！！！”这时，旁边响起一道叫喊。

江萱榆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她奔来奋力拉着我的手，不让我动作。

“！？”

被她这么一扯，我随即重心一个不稳。

于是乎。

身子跃出栏杆外，整个人在空中直直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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