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心象（4）

混沌和迷暗荡漾开后的夜空

月光清晰却不温柔，像隔着一层薄雾，从天空落撒下一缕冷清在地上，微微苍白的月光令人感到点点凄凉，思绪在不如水的月光里，穿过心情中的隔阂一点点蔓延，徘徊了许久许久，最终在一声无奈的叹息声中缓缓飘散。

叹息声低沉悠长，让人想起秋天寂冷的寒霜，而那个路边夜灯下的少女，纤细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低垂着的长睫毛在混合着清冷月光的灯光中发白闪亮，就像凝结在上面的霜，孤寂冷漠。

远处，城市升腾的霓虹炫光不知何时将空中星月排挤到了天空的一角，而那翻腾如同烟雾的盛世灯海正在天空肆意舞动，虎视眈眈，渐渐向属于自然的那边渗透而去。

光芒越闪耀，其下的阴影也就越浓厚，纵使城市再繁华，也会有像城中村这样格格不入的存在，光芒照射不到黑暗，是比阴影更加纯粹的真实。金碧辉煌的城市中，虚妄的欲望与罪恶永辉会被正义与人性中的善压抑在心底，无法流于表面，而所谓善，也会被梦魇所浸染，成为冠冕堂皇的理由与信条。

原始星空下的宁静之地是两个极端，极致的黑暗不一定让人感到害怕，相反，会令人觉地很纯粹，就像高山上一尘不染的冰雪，干净到通透，没有一丝杂质，使人莫名感觉心安。

然而黑暗终究是负的集合体，其中孕育出来的罪与恶也是纯粹的，不会有虚伪的假衣做装饰，出现的那一刻，便是灾难。

路灯下，黎溪甩了甩头，看了一眼身后医院大门那依旧血红色的灯光，再看了一眼在远处层层暗淡的城市一角，从灯下走到了路口，反手触摸到了自己身后的背包，挤开拉链，从中拿出了一把弹簧刀，静静握在手中，眼神凝视着泛着寒光的刀尖，良久，撩起衣角，将它放入了裤腰间，一阵冰冷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平复了一下心情，抚平了身上衣服的褶皱，黎溪深吸了一口气，背着灯海，快步向前方的黑暗走去。

……

十字路口，简陋的红绿灯下，黎溪停下了脚步。

这里便是所谓城区与自己所居住的城中村的分界线，再往前走便像是瞬间走入另一个地界，路边的灯光会变得稀疏而昏暗，身边的景物也会逐渐破败而荒芜，在路口一眼看去，你会看不清路的尽头，有的只是如同在涌动着，如雾弥漫的黑暗。

谁也不知道里面会隐藏着什么。

黎溪的后背紧紧贴在一根电线杆上，在头顶还算明亮的灯光下，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一半浸没在黑暗中的道路，等到一旁的指示灯变换成了绿色，将右手放到了腰间，左手紧握成拳，大步向前走去。

像是过去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间，当你独自一人身处黑暗时，集中精神，回荡在你耳边的只有你剧烈的心跳声，不仅没有丝毫安全感，反而会影响你的判断，能做的只是不断前进，脚下越来越快，呼吸和心跳越来越剧烈，直到看见光的时候才会停下来。

视野突然变得明亮，前方的道路两旁是一排还算整齐的路灯，正均匀散发着柔和的光，周围的一切在其中都显得清晰明亮。

黎溪长出了一口气，靠在了身边一棵小树上，伸开一直攥紧的拳头，手心中全是湿热的汗水，白皙的手掌已经被它浸泡变成通红。

夜色有点凉，微风很快驱散了这一点燥热，心中一阵安宁，远处的道路尽头上空，闪烁着点点光芒，就像降临在地上的繁星，象征的是温暖和希望。

那是一片居民楼组成的建筑群，在夜色中看不清它的模样，只能看见从一个个窗口中渗透出来的光，不知是等待夜归的人，还是和谁一起守望未明的心。

无论那样都让人觉得美好，因为那是家。

就要到家了，黎溪彻底放松了下来，靠着身后的小树深深呼吸着，并不急着离开，看上去是在抓紧时间，感受空气中每一丝属于夏夜的独特气息。

这次终于可以用上轻快的步子了，黎溪将身后的弹簧刀拿出，将书包反背到了身前，将它塞回了包中，也没有将包放回，就这抱在了胸前，缓缓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路过一处小空地时，一阵声音传入耳中，黎溪脚步顿时一僵，停了下来，转过头，循着声音看去。

只见一个昏黄的灯光下，身穿黑衣的少年正半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辆倒放的山地自行车，两只手拿着两根树棍不停鼓捣着，嘴里正嘟囔着

“妈耶，怎么又掉链了，几千块买的东西也太假了，林静该不是被忽悠了吧？！”

听着他口中的话语，看清了他的身影相貌，黎溪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后涌上心头的是好奇与疑惑。她没有发出发出声音，只是轻轻走到了他身后一侧，微微歪着头，静静看着他手忙脚乱着。

“呼，终于搞定了，不行，这车太真实了，回去我要投诉一下。”少年一跃而起，将手中的树枝随手一扔，用粘满油污的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嘴里不停的喘息着。

“张铭桦。”黎溪来到他身后，冷不丁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诶，我…… 卧槽，什么人。”张铭桦说着，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向后一跃，结果就是刚刚修理好的自行车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刺耳，也不知道会不会重新摔出毛病。

“你你…… 你怎么在这。”看清楚出现在自己面前是那个一直令林静恋恋不忘的女孩后，张铭桦满脸写着震惊，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又怎么会在这？”黎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反问了他这个问题。

“唔……” 张铭桦一愣，之后端着下巴，做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看着黎溪，认认真真回答到

“我好像迷路了。”

“……”

“不骗你，真的是迷路了。”张铭桦嘴角一抽，尴尬的神情瞬间在脸上蔓延了开来。

听上去确实很假，但张铭桦确实是一通乱走来到这里的。虽然在这座城市生土长，但偌大的地方不可能认识每寸土地，总有没熟悉或者未曾到达的角落。晚上从学校出来后，张铭桦便沿着城市边缘辗转来到江边，之后又沿着一条在记忆中略显陌生的道路一往无前。

结果便是这样了。

不过说起来，这里好像就在黎溪家边上吧？张铭桦心里微微一动，看着附近有些眼熟的景物，那天晚上林静带自己来过，再看一眼黎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迷路了。”黎溪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与张铭桦对视着，一言不发，四周的气氛慢慢沉寂了下来。

“……”被黎溪这样盯着，张铭桦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的抓了抓头，努力想找寻着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可他却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可以提出的话语，在原来的世界里，自己和林静的关系好，而林静又和黎溪相爱相杀，不过自己与她并没有过多的交集，黎溪懒得搭理她不感兴趣的人，他张铭桦也不会去硬拉关系。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被改写的新世界里，两人的关系设定还是一个迷，如果随便扯东扯西的话，言多必失，要是产生了什么误会的话，影响到的可不是自己一个人。

所以他只有保持沉默，等待黎溪自己打破现状，自己才能从中获取有价值的信息，做出回应。

似乎有一声轻轻的叹息，黎溪收回了目光，将它投向了其它地方，片刻后开口说到

“前面就是我家，我马上就到了，你也快回去吧。”

“我送你到家楼下吧。”张铭桦微笑着看着她，这点自觉他还是认为要有的。

然而黎溪听完却重重摇了摇了头 “不用了，前面有人会等我，所以你还是……”

“知道了。”张铭桦点了点头，扶起了地上的自行车，也不多说，朝黎溪简单挥了挥手，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正要走远，黎溪的声音身后追了上来。

“怎么了。”张铭桦停下车，不解地看着她。

黎溪紧咬着发白的嘴唇，从口袋里拿出了被捏的发皱的两百块钱，递到张铭桦面前

“帮我把这个还给林静，替我谢谢她。”

“不行。”张铭桦摇了摇头，明确的拒绝了她。

“我真的不需要它。”黎溪的声音立刻高了起来，眼睛盯着张铭桦，目光中隐约透露出一丝倔强的锋锐。

“我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它，不过……”张铭桦毫不回避的迎着她的目光，一脸认真的说到

“林静给了你你就安心收着，叫我拿回去，我做不到，她会杀了我。”

“什么意思？”黎溪看着他，狠狠皱起了眉头。

“就是字面意思。”张铭桦朝着她淡淡一笑 “林静是世界上最不愿意伤害你的人，好好珍惜吧，她和你是一样的。”

“你……”不等黎溪继续说完，张铭桦抬手阻止了她，之后立刻转过身，骑上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夏夜凉爽的夜风中，女孩站在路口昏黄的灯光下，手里鲜艳的钞票松落，滑落到了脚边，眼前道路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只有断断续续地车铃声从黑暗深处传来，在夜幕中缥缈而又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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