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象（1）

弥漫的夜色中，校园里柔和的路灯是最安逸的风景线。

晚风中，穹顶的乌云如同沸腾般不断奔涌着，暗示着某种变化，等一切平静下来之后，一缕缕银光从缝隙中透射而出，朦胧地洒下大地。抬头望天，眼睛似乎抹了一层雾，好似没有白日那么清晰可见，触手想摸及，却又天高地远。

暗沉的天渐渐明朗，各班教室的灯也显得更加明亮，映射在教学楼对面的树上，夜风吹得树儿摇摆。

淅淅索索的声音从教学楼边的树丛里传来，那是有人用手拨弄着枝叶，随后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从中窜了出来，伴随着迅速的动作，几片树叶飘落在了她的头上。

“呀，没想到刚开学就有老师在巡逻呢，还好跑的快。”清澈空灵的声音出现在了空气中，那是女孩特有的嗓音，她轻呼了一口气，伸手将粘在头发上的树叶取下，想了想，又将它们贴到了耳边，随后猫着腰快速穿过了路边，灯光下，虚幻的影子闪烁成阴。

初来乍到，身处如花园般的大校园中，每个人都容易迷失在其中，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然而女孩的脚步却笔直轻快，身影穿过花丛树林，四处张望，期待着和什么东西对上目光。

渐行渐远，将隐藏在婆娑树影中的教学楼群抛在了身后，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视线所及是空旷的篮球场，坚实的篮球架互相淹没在角落灯光下的阴影之中。然而头顶上，被迟来的晚风吹开的天空尽显明朗，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的月冉冉上升，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有深而浅，若有若无。不像晚霞那样浓艳，因而更显得素雅，没有夕照那样灿烂，只给人点淡淡的喜悦，一点淡淡的哀愁。

“在哪呢，总不会跑出去了吧？”女孩站在场地的高台边，手在额前搭凉棚做远眺状，四下张望无果，便重重一跺脚，双手叉腰站得笔直，嘟起嘴巴哼哼着

“有本事就别出来。”

或许是累了，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圈后，女孩抱着膝盖直接蹲了下来，右手拨弄着裤腿，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倒映在阴影中的侧脸看上去有些落寞。

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女孩正准备站起来，这时一道红点从她眼前晃过，身子一惊跌坐到了地上。她揉了揉眼睛，只见篮球场的后方角落里，一道红外光斜斜透过空气，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黑暗中连闪起了手电的光亮，女孩见状立刻拍拍屁股起身，拔腿向它跑去。

...

身下是冰凉的石板，头顶是皎洁的月光，学校靠近墙边的一处高起的石台上，两道身影并肩而坐，身边是一盏昏黄的小灯，半明半暗光照下，两人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呐，辰轩，你是怎么想到来这个地方的？”女孩抬头挺胸，眼中倒映着清澈的光，小腿悬在高台外的空中不停摇晃，不时侧头看身边的人一眼，耳边一勾细细软软的头发微微摇摆。

“走着走着就到了呗。”被她称作辰轩的男孩耸拉着脑袋，不知道从拿摸出一个草根含在嘴里，仰面准备躺下，却被一把拉住了。

“喂喂夏媛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叶辰轩嚷嚷着站了起来，可手却很老实，一动不动让她抓着。

“呸呸呸，谁跟你亲。”夏媛白了他一眼，将他拉坐了下来，伸出手指虚戳了一下他的眼睛“你你你你，你看你的头发，这么长，明天就要军训了，你不怕被罚吗。

“还好吧，不是很长，跟你的头发比不了。”叶辰轩摸着已经盖住了耳朵的头发，嘟囔着，头慢慢偏了过去。

“还贫。”夏媛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说话，目光移向了远方，从这里可以看见远方的城区，在夜色下闪着炫目的霓虹，其中有三座高楼边缘围绕着彩灯，四散着虚妄的光晕，让皎洁的月光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右边那个，是人民医院的楼牌吧。”叶辰轩循她的目光望去，人民医院四个大字仿佛悬在空中，被七彩的虹光包围着，看上去有些妖艳。

“医院的招牌搞的这么花里胡哨，真让人恶心。”叶辰轩说着，回头看了夏媛一眼，见她仍然无动于衷地看着天，便扭着慢慢身子躺了下去。

“是挺恶心的，不过你应该去哪里看看。”

“嘁，看什么？我又没病。”叶辰轩撇了撇嘴。

“你当然有病。”夏媛斜着眼睛看着他，嘴里哼哼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不去剪头发，就是想到时候教官老师把你给赶出去再去剪，你好趁机躲开。”

“我……”叶辰轩刚要张嘴反驳，却被夏媛不耐烦地打断了“行了行了，你到底图什么呢，宁愿冒着被处罚挨骂的风险，也要逃个几个小时，有意思吗？”

“别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叶辰轩一个滚子爬了起来，声音提的很高，头却越低越下，这时一阵骚动由远至近，那是掌声混合着人群的欢呼，夹杂在夜风中涌动。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目光投向夜空下灯火通明的教学楼，一言不发。

“那是在做自我介绍吧。”过了一会儿，夏媛打破了沉默，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你这突然偷跑出来，就是想躲开这个吧。”

叶辰轩没有说话，但他不自然的眼神和胡乱在衣服上乱摸的动作被夏媛看的很清楚，一瞬间，她盯着叶辰轩的脸，直到后者满脸透红到昏暗中都清晰可见，才眨了眨眼睛，收回了戏谑的目光。

“你，你怎么知道我跑出来，还找到了这里？”喘了几口大气后，又犹豫了两下，叶辰轩还是扭捏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真不知道你是傲娇还是太自卑了。”夏媛伸手就给他头上甩了个爆栗，叶辰轩吃痛，抱着脑袋惨叫了一声，夏媛在一旁叨叨着“你以为你下课跑到我班外的走廊上偷看了我五分钟，我真的不知道么？我就是故意不理你，看你怎么办！”

“原来你看见了啊。”叶辰轩听完，非但没有一丝难为情，反而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嘴角还带着一点痴痴的笑，看上去有些滑稽。

见他这副样子，夏媛一拍脑门，重重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你不是一直跟我抱怨交不到朋友么，你对我都这么摆谱，谁还愿意跟你一起玩？”

“这能说是摆谱吗，唉……我，你也知道我”叶辰轩使劲抓着头，一副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难受样，最后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说道“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活泼，开朗一点就好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憋屈，至少看上去会好一些。”

“你知道就好。”夏媛转头地看着他，双脚提提踏踏的碰撞着石台，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你今天一定就认识了不少人吧。”叶辰轩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双手紧紧抱着膝盖，下巴磕在了上面，声音有些发抖。

“没有很多，不过认识了两个很有趣的人。”夏媛看着远方，声音和眼神都变得有些悠远“以后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哦，那……”叶辰轩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夏媛打断了，她伸出手前晃了晃，最后摊开在了他面前“把你刚刚照我的手电给我。”

“哈？什么手电？”叶辰轩没反应过来，一脸懵逼看着她。

“就那个红外线，快点给我。”夏媛催促道。

“哦哦，拿去。”叶辰轩从口袋里拿出圆柱笔似的东西递给了她。

夏媛接过手，把玩了一会儿，对着自己的手心照了照，慢慢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迷离，伸手指向天边，按动了按钮。

“你是傻了吗，隔得这么远又这么亮，怎么看的清啊？”叶辰轩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她，伸手想要把她手里的电筒拿过来。

夏媛却轻轻拨开了他手，纤细的手臂依旧固执地指向灯火阑珊的城，不知是向往还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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