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篝火

“存货基本上清空了。”

时值傍晚，清点完毕的伊诺克说到。

打折之日萝妮的面包售出七七八八，又过了几天，彻底销售一空。

“没错，我们赚了大钱，足够铺张浪费过上半年的钱。”

萝妮很开心，终于不用节衣缩食，她还从赚到的金币中取出一枚留作纪念，象征着自己的第一桶金。

骤然一阵火光自窗户射来映在伊诺克脸上，要是哪家点了灯也不该照的这么远，怎么，谁家失火了吗？

她和伊诺克趴在窗台向下张望，原来是镇民们自发组织的庆典。

祈祷丰收的节日，向神明献上祭品，那是当地流传已久的习俗，几天前就瞧见有人筹备，只是忙活着店里的活儿，没时间顾及，现在竟已经开始了。

今晚是个月朗星稀的好天，夏末残暑散尽，耳际拂过微凉秋风，窸窣虫鸣，热闹的嘈杂声传到这儿时却像轻声呢喃。

他们将木柴围在广场中心，点燃了盛大的篝火，家家户户将去年的玉米娃娃投入火中。

所谓的“玉米娃娃”，即是指谷物女神，根据当地流传百年的神话，谷物的神明就藏身于丰收的麦田之中，镰刀每割掉一寸，她的藏身之所便减去一分，最终，她将藏身于田间最后的一根麦穗上，人们将这缕麦穗的皮剥下，将麦秆编成人形，以叶子作为衣服与头发，这里面躲着的就是无路可走的女神了。

这可不是什么可怕的监禁——丰收女神只存在于在秋日收获的稻田中，离开了成熟的小麦便无法生存，人们将无处容身的她接回家，当做家人一样相处，第二年收获季将她从人偶中解放，祈祷过去一年的供奉能得到女神的认可与祝福。

火越烧越旺了，小镇的广场亮如白昼，人们拿出珍藏的美酒啜饮攀谈，他们今年花了大价钱解决粮食危机，但佳节之夜这些烦心事就教它随着火光一同燃尽吧，丰收的时节即将到来，苦日子到头了，他们要好好过完忙碌前最后的狂欢。

“真热闹。”

载歌载舞，酩酊大醉也无所谓，第二日不必工作，依旧是整天的欢庆，对于忙碌了一整年也不得歇息的农夫来说这是宝贵的狂欢日，也是小伙子们向姑娘表白的最佳场合。

“我们没法过节呢。”

萝妮喜欢人间的风土人情，也喜欢热闹的情形与欢乐的氛围。

“萝妮想去吗？”

伊诺克看她只手托腮凝视着窗外喧闹的人群，一定是觉得寂寞了。

“不，我们可不能去，刚刚从他们身上诈走了一大笔钱财，有点没法心安理得。”

火光映在侧脸，莹莹摇曳着，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一缕灰色长发垂落搭在手肘，月光洒落其上，似粼粼银粉闪耀。

“我们去吧。”

萝妮常说伊诺克没什么心眼，但也正出于这份纯真他对自己想做的事才无所顾忌。

“不去，在这里看看就好。”

“别管那么多。”

伊诺克拉住萝妮的手腕。

“我们也去玩，快点。”

与萝妮相比少年只是个普通人，做得到的事也不多，但至少他会尽力保证萝妮想笑时能放声大笑。

对方似乎要反抗，也许不甘心听他的话，但还是被少年一步一趋地拖到旅店一层，走两步便停下扭捏一番，表现的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少年来了。

萝妮真心拒绝少年可拽不动她。

她想着，自己要更近距离地瞧瞧忘却一切烦恼的人们，看着他们的模样，苦闷也能一扫而空。

“诶呀，二位，要去参加祈谷节吗？”

外面太吵了，老板娘也睡不着，她坐在靠门的椅子上侧目瞭望远处欢闹的人群，接着便发现了从身边路过的二人。

“是的，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伊诺克笑着回应。

“这样的话，就麻烦您帮我把谷物娃娃丢进篝火吧。”

她指了指门框附近桌上摆着的小人。

“我的腿脚不便，拜托您了。”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他爽快地答应，上前摘掉娃娃，又回来走到萝妮身边。

“告诉您，年轻的男女牵着手一同将它丢进火里，女神也会祝福他们的恋情。”

慈祥的老板娘五官舒展，和蔼近人。

原来如此，把我们当做情侣了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萝妮默默想到。

伊诺克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带萝妮一同出去。

只需步行三分钟就能到达镇中心的会场。

“看吧，在这儿不比楼顶好多了。”

少年如是说到，炽热的火光炙烤着脸颊，热情的歌舞使焰苗升腾更甚，偶尔随着风势左右摇摆，风姿绰约的舞女一般，大家说其中有女神在舞蹈，那或许是醉眼加持下的幻觉吧。

萝妮不作声，点点头，他们缓缓走到篝火中心处。

“这是老板娘叫我帮忙的……”

伊诺克一边抓着萝妮的胳膊，另一手正准备将麦秆人丢进火焰，萝妮却默默抽出了手腕。

那样做了，或许算是“共同丢进火焰中”。

她还没那种想法，更没做那份准备，不知道伊诺克是刻意为之还是大咧咧地没当回事，但萝妮不多加注意可不行。

少年似乎没什么特殊反应，那么大概就是后者。

萝妮悄悄地松一口气，少年真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情感今后该怎样相处，说两句话都会尴尬吧。

伊诺克继续着动作，然而他刚向前迈出一步，脚下不知哪来的石子，他被绊到了，仓促惊叫一声，直挺挺地向火堆里栽去——

顾不得太多，萝妮惊慌之下迅速上前抓住伊诺克的左手，以她的力气只要站得稳拉回对方绰绰有余，只是刚刚的一番惊险后伊诺克手中的娃娃却不见了踪影，也许是被吓到时手一软就丢了进去。

“……”

她默默望着逐渐燃尽的谷物娃娃，火焰的辉光被拉长，烧的更旺了。

“啊…哈哈，真不走运。”

萝妮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即甩开伊诺克依然紧紧握着的手。

不走运还是刻意为之，她无从知晓。

伊诺克从心有余悸的危机中缓过神，砰砰地心跳转缓，手中的娃娃却不见了。

周边年轻的男女们纷纷结伴舞蹈着，只有自己与萝妮傻愣愣地杵在篝火旁不知所措，这根本不是欢庆佳节，只是纯粹的来出丑了，他可不想浪费这大好时光。

于是，模仿着其他男性的模样欠身行礼，一脚置后，与之相对的手伸前。

“萝妮，要和我共舞一曲吗？”

伊诺克低头，期待着女伴的回应。

萝妮有点不知所措，自己是极少不知所措的，此刻却真心感到迷茫。

或许不该应允吧，表现的坚决些，否定模棱两可的态度。

但……

还能怎么办，小小的绅士鼓足勇气邀请，她怎么忍心回绝，难道要让他尴尬收场吗。

又一次，无奈地叹了口气，萝妮将手搭在对方掌心。

不走运。

她在心底自言自语。

我可真是…

不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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